“可我饿呀!”
“饿也没办法,打架的时候怎么晓不得饿的,你不是惩罚自己不吃饭吗?这么快就忘了?”
我知道袋子里的面不够三斤了,现在才星期四,星期五下午才能回家,这三斤面还要留着做饭呢,要是拿去换了馒头,明天真的就该挨饿了。
我不舍地放下面袋子,弟监督着我,见我把面袋子放进板箱里,他亲手上了锁,并把钥匙拿走了。我气不过,又没有理由生气,只好白他一眼:“一大锅饭一个人吃了,怎么没把你胀死。”本来我计划等饭剩了,今天早上可以吃,也不算违背誓言,毕竟昨天已经过去,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谁能想到弟一个人居然全都吃光了。
那天我饿了一早上。其实,兜儿里还装着两块五毛钱,可我没舍得花,那是留着灌煤油的钱,要是煤油没了,连一顿饭都吃不到嘴里了。
往事一幕幕,那时候读书真的很苦的,吃都吃不饱。然而,那时候我们却是那么快乐。现在自己挣钱了,也能吃饱了,可是,快乐哪里去了?
我要了两盘炒面,问弟还要不要其他的菜,他说够了。
饭馆不大,瘦瘦的厨师不停打量着老板娘的屁股,我心里暗笑。
人总是要面对生活的,不论怎样都是要活下去的,虽然痛苦永远在持续,却无法阻止生活继续。
弟突然说:“工地上有一个女孩子有点喜欢我。”
我一愣,我望着他,几颗青春含苞待放地长在他的下巴颏上。我忽然又想起,有一次在家里,他忽然在我脸上掴了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他拔脚就跑,一溜烟跳出了大门,幸灾乐祸地大笑着。现在,他说有个女孩喜欢他,我能不感觉意外吗,在我心里,我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呢。
“漂亮吗?”
“还不错,就是个头小一点。”
“那没什么,关键看她有没有一个真诚的心。再说了,爱一个人就要爱对方的全部,包括缺点。”
“这是你的爱情理论啊!”他怪怪地笑。
“你就会取笑我,哪件事不需要理论啊!”
他知道我跟L的事,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我自己这么失败,还在这里谈理论,岂不是自取其辱。
饭后,买了两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真是太贵了,两个苹果八块钱,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人生果了。
弟打车回了工地。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公交车站等待28路公交车。旁边是片小树林,叶子黄了,一阵风过,树叶簌簌直掉。日头渐渐西斜,虽然还是正午时分,可是深秋的太阳总是那么斜那么斜。落叶在我的影子上飘动。明年春天来的时候,我又该是怎样的模样呢。
公交车开过来了,载着我失魂落魄的身躯,我望着窗外,看不清这座城市的运行逻辑。
我在南门倒了车,坐上了回贺兰县的公交车。
我哭什么呢?总得有点理由吧?我想到了爸妈,想到他们将来要永远离开我,离开这个世界,再也见不上,我就不知道该如何痛苦了。爸妈现在是我的精神圣地,每次回家,我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幸福。
一辈子人活着活着就老了,活着活着就死了,什么都留不下,这难道不让人惋惜,不让人痛苦吗?
生命在我的意识里是那样神秘,生命如此神秘,为何就不能长久一点呢?人一辈子忙忙碌碌,刚有了享福的能力了,人却老得不行了。
下班后我走出工地,坐在火车铁轨上,望着渐渐落下地平线的太阳,夕阳涂抹着我能看到的世界,因为色彩的改变,我觉得这是梦。如果人能生活在梦里该多好啊。
我很想跳一支舞,表达我的年轻,可是我不会。我最爱街舞,可我怎么都学不会。
身边走过去了一个女孩,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见我抬头望她,便莞尔一笑,这笑仿佛是从我心里浮出来的。我望着女孩消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她的长发在最后一抹夕阳里变成了金色的流苏。
树丛里跑出来了一只小黑狗,耷拉着耳朵,哈着嘴,吊着舌头,它望了我一眼,朝前跑了过去,忽然又折转身,向女孩消失的方向跑去。
我目送太阳落进云彩的襁褓里,才站起身。人生,我看不透的人生,明天还要继续。
2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