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嚎啕大哭,不是偷偷抹眼泪儿。太监宫女们开始被她哭懵了:是选上您当皇妃呀,又不是发配你去边疆。
后来看她越哭越大声,只得在她耳边悄悄警告:“你不要哭那么大声,让陛下听到了多不好。”
胡贵嫔立刻回了一句广为流传、举国皆知的话:“死且不畏,何畏陛下!”
这下好了,皇上爱死她了。当即就封她做了贵嫔。
因为皇上也跟我爹是一个德性,就喜欢这彪悍的调调。所以胡贵嫔入宫近十年,至今宠爱不衰。
唉,有其君必有其臣。就像我的小翠那么拽,我也不计较,有其主必有其仆,能怪谁呢?
左贵嫔是靠了出众的才干和皇后的信赖提拔才慢慢爬上去的。胡贵嫔则是皇上初见她的第一次就直接封她当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嫔。
因为得宠,胡贵嫔在宫里的服饰排场,就只比皇后略差一点点。皇上的两个贵嫔,左贵嫔是皇后的第一智囊、第一心腹,胡贵嫔则是皇后的第一对头,第一眼中钉。历年来,宫中势力明显分为两派,非后即胡。直到近一两年诸葛夫人才异军突起,慢慢在宫里形成了第三方势力。
可怜的皇上,好不容易才灭了蜀汉,平了东吴,结束了三国鼎立的局面,结果自己的后宫里又演起了三国演义。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入宫前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说过的话:“命乎?命也!”
皇上的后宫“三国鼎立”,这三方势力投射到到太子的东宫,就出现了分属三国的三个良人。
正因为胡贵嫔是皇后——也就是俺婆婆的眼中钉,所以我对张良人一直很疏远,可以说在三个良人中我最疏远她。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她帮了我一把。
如果她城府深一点,故意不说,让我和小翠闹去,那我以后还真是没脸见人了。
带着感激送走了她,让小翠关好门,然后在灯下取出匣子中左思的手札。
原来这是左贵嫔在宫中这些年和兄长左思的诗词酬答,里面装的是左思写的那部分,左贵嫔写的应该在她兄长那里。
这些诗词大部分坊间都有刊印,我也都读过,只是手写本原件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我眼睛放光,一脸激动,小翠好奇地问:“小姐,这个人很有名吗?”
真是气死我了!给我当了那么多年的陪读丫环,磨了那么多墨,她自己肚子里却一滴墨水都没存下。
我也学着她的口吻说:“你以后出去可千万别让人家知道你是我的丫环,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她不甘地叫了起来:“我又怎么啦嘛我?”
唉,丫环不教,小姐之过,算了,反正夜来无事,就教教她吧。
于是我从左思的《三都赋》引发的“洛阳纸贵”,讲到他的其他文章,他的书法,他的琴曲,最后讲到他和左贵嫔的这本诗词酬答集。
看着手里的信札,我感叹道:“这应该是左贵嫔最宝贵的东西了。她进宫十年,从来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宠爱,没有孩子,亲人远离,在宫中孤寂度日。这本她兄长亲手写的书函手札是她唯一的温暖之源。她把这么宝贵的东西都割爱给我,为的是请求我原谅她的侄女。这个做姑姑对侄女儿,也真是没话说了。”
今晚赶紧看,看完了,明天就让小翠拿去送还给左贵嫔。这礼物真的太贵重了,我收不起。
而且这手札对于她,比对于我,意义重大得多。对我,不过是书法和辞赋名家的手札,对她,却是人间亲情、世间温暖的象征。
翻到手札的最后,是新近才写好的《娇女诗》: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
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
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
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
其姊字惠芳,面目粲如画。
轻妆喜楼边,临镜忘纺织。
这个被父亲赞为“面目粲如画”的惠芳,就是左颖了。左颖,字惠芳。
据说皇上当初亲自用朱笔圈上左颖,就是因为看了左思的这首诗。才女已是难得,何况还“面目粲如画”?左思为把女儿弄进宫,可谓煞费苦心。
算了,看在左思和左贵嫔的份上,就原谅左颖吧。
把手札封进匣子,交代小翠说:“明年早上吃过饭后你就把这个送还给左贵嫔,说我有机会能拜读名家手稿已是非常荣幸了,怎么还敢据为己有?”想了想,又说:“你告诉她,别担心左颖,这点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以后大家还是好姐妹。”
交代完了,小翠服侍我更衣睡下,然后小翠自己也去睡了。
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辰,居然又听到了轻轻的叩门声。
我喊了两声小翠,那丫头睡得跟猪一样。这深更半夜的,大概除了各处门口上夜的太监,其余的都睡了。没办法,我只得亲自去开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就立即伸进来一只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