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铮低头看去,登时眉头紧锁。
这盘棋。
很大。
但同样,很乱。
黑白同样岌岌可危,各子之间争锋相对,尔虞我诈,阳谋阴谋,此时跃然在这棋盘之上。
这……
王潮呵呵一笑:“如今龙炎,刘知州以为如何?”
果然!
这一盘棋,竟然是龙炎王朝!
这让他如何评判?
王潮看到了刘铮的犹豫,飒然一笑:“刘知州放心,王潮只是一届山野村夫,和朝廷无甚瓜葛。只是多年前,和京中一人有过一段善缘,今日顺便了结罢了。有什么话,但凡讲来,今日这云端上,再无他人听见。但若有违心之论,可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刘铮叹了口气:“礼义生而制法度。法者,治之端也。隆礼至法则国有常。君者,国之隆也。父者,家之隆也。隆一而治,二而乱。先生以为如何?”
这句话就是说,一个君主如何,便能看得出来,这个国家如何。刘铮说这话,便是先夸了一下谢天尧,谢天尧其实几乎是一个挽狂澜于既倒的存在。龙炎王朝延续近两千年,早就病入膏肓,硬是在他手中,苟延残喘至今,他是一个雄主。
但是谢天尧在,这龙炎王朝,尚能稳固,但他若是驾崩了呢?
至少就目前来看,太子谢方,胸无点墨,完全无法和自己的父亲比,甚至都很难顺利接班。谢灵倒是颇有计谋,但却为人歹毒,心胸狭窄。
龙炎王朝,若是落在这两个人手里,前途一片惨淡。
这句话,也十分应景当前龙炎,以及京华的形势!
王潮哈哈一笑,他却是从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他眼神灼灼看着刘铮:“刘知州的意思,法度至上,还是国君至上呢?”
这话在这个封建王朝问出来,已经算的上大逆不道了。
刘铮却是飒然大笑:“自然是法度至上!”
王潮脸色微微一冷:“老夫终于明白,那个老友,为什么不想见到你回京华了。”
刘铮哭笑不得。
因为自己,在关键时候,可以无视皇室,可以无视君主,可以无视宗庙。只为法度而行!
这样的人……
在这个年代来说,再配上整个凉州的实力,确实可怕!
刘铮苦笑着问:“所以,此番较量,是善是恶?”
王潮哈哈大笑,摇了摇头:“若刘知州以为,善恶清除如此简单,那就想多了……”
他轻轻在这龙炎星盘上,下了一子,眼神突然一冷,喝道:“刘知州年轻气盛,自你入世以来,据书院算筹统计,已然在各个战场作战大小几十场,因战而死的人,逾百万!”
他端起茶杯,口气犀利:“有人说,但凡刘知州所到之处,便是横尸遍野,生灵涂炭!”
“此非大恶,是什么?”
“刘知州,老夫认为,你若能在这里清修一段时日,对你是有裨益的!”
“刘知州,以为如何呢?”
这一子下去,棋盘登时大变,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搞得这平台周围的云雾,都因此翻腾不已。
压制!
第一招,便是道德上的压制!
百万?
听到这个数据,刘铮脑子都是一懵。
还别说……
算起来,真的差不多了……
西域战争,汉中之战,川蜀南蛮入侵,凉山大战……哪一次,不是十万几十万的消耗?百万……这个沉重的数字,同样让刘铮给震惊了一下。
这要放在后世,妥妥一个地级市的人口……
一百万人。
就是一百万个家庭,牵扯到的妻儿老小,在这个年代,很容易就是几百万人因此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那些悲怆,恐怖的画面,开始浮现在刘铮的脑中。
突然。
面对王潮这质问的眼神和口气,他变得迷茫起来。
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人?自己真的是大恶吗?
战争,又是什么?
若是自己放在后世的评判标准来说,算得上一个战争狂魔吗?
没错。
如果按照书院的评判标准,自己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突然。
他浑身一震,眼光尖锐地看向王潮。
好家伙!
这个家伙,还真的是个老狐狸!
很轻松,就带着自己的情绪走!
他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让自己从刚才那可怕的幻想中生生脱离出来,冷冷笑道:“院长是在乱我心吗?”
“那我问你……”
“你评判我的标准是什么?”
“道德么?”
“若你道德有用,凉山鸦片横行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若道德可替法度,我炮轰你书院的时候,你在哪里?那南蛮入侵之时,你们,又在哪里?”
“你拿来制裁我的律法又是谁的?”
“龙炎律法,尚且不能管我,况你书院乎?”
他仰天大笑:“如今的龙炎,人人都说,凉州军乃国之重器!驱逐蛮夷,固我边疆,怎到了你这里,便成了魔鬼?”
“在刘某人的眼中,法度至上,但凡法度管不着的!”
“你,望北书院,同样管不着!”
“若战争可换境内,百年安宁!我刘铮,死了也要去战!”
“不仅刘铮会战,我凉州男儿,同样如此!”
“这个锅,我凉州军不背!”
他冷冷拿起一子,同样落在那棋盘上,这是一招飞龙在天。这颗黑子,突然落入棋盘之中,就像一支天下无敌的尖兵,将那一个小角落,杀得片甲不留。
这万里无云的天气,似乎瞬间乌云密布。
王潮,登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