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白漪喃喃开口,抬起纸伞,向着远天的金塔投去目光。
其实她早就预感到了不对。
登红山时,谢真提醒过自己……
梵音寺使团这七日开坛讲道,汲取气运,所为何事?
妙真放出的狂言,大普渡寺前的金光阵,佛国的诸多关卡,梵音寺使团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拿捏着极其微妙的尺度。
这一切。
都是为了等待一位所谓的有缘人。
这位有缘人,最开始被认为是“钧山”。
佛子在展开对决之前,曾通过金简,对外喊话……倘若谢真没有击破他的金身,那便让钧山再来,这番喊话看似只是无心之言,但如今站在“看客”的角度品味,其实大有深意。
倘若谢真败了,便要换钧山再上?
密云身为佛门弟子,却发自真心希望谢真能够取胜?
如果未曾斩断金简画面。
邓白漪便会看到更多,她会看到佛子刻意将气运分出一部分……交到谢真手上。
这一切,都足以证明一件事。
使团西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个“有缘人”能够完成破金身的壮举。
……
……
“无漏金身被击破,对你而言似乎并不算大事。”
“胜败乃兵家常事,洞天境败了一场,不算什么……况且这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决,被你一剑刺破金身,不丢人。”
“如果换钧山登塔,你一样会败。”
“或许,大概,应该……如此。”
“你希望金身被破。”
“……”
沉默。
漫长的沉默。
唯有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回荡在二人之间,佛国开裂的缝隙很快被规则自行修补,金身塔顶重新回归平静。
谢玄衣周身的剑气,则是调转剑尖,指向眼前的高大僧人。
金身之战已经结束。
但这场金身塔的会面,却没有结束。
谢玄衣心湖之中并没有不安,危险,忐忑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这说明今日的金身塔布局,并没有暗藏杀机,接下来妙真要做的事情,也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威胁。
“我欠谢施主一个要求。”
妙真眉眼低垂,一改苔岭相遇之时的暴怒模样,平和说道:“谢施主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你欠我的要求,没那么容易偿还。”
谢玄衣轻笑一声。
他抬头看着佛国天顶,缓缓说道:“让我猜猜梵音寺到底想做什么……千里迢迢,来到大褚皇城,开坛讲道七日,借着使团西渡的名义,大量汲取气运,这些气运若是凝于一人身上,将是一场极大的造化。”
妙真安静聆听,并不打断。
“可如果你想收集气运,借此大势,将自身境界拔高到顶点,那么今日这一战,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轻易倒下。”
谢玄衣平静道:“很显然,这些气运,你并不是为自己所积……”
妙真微微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谢玄衣继续说道:“这份气运虽然不小,可若放入整个离国,却又显得渺小不值一提……这份气运,也并不是为离国所攒。”
听到这,佛子不禁露出了欣赏感慨的神色。
“倘若你存心想赢,便不会分出气运,赠送于我。很显然,你希望我能破开这尊金身,如若我不行,便换钧山来。如果我没猜错,如果今日入寺之人是钧山,那么他一样有机会破开这尊金身。”
“你处心积虑,要做这些,无非是想借着‘有缘人’的气运,将金身塔凝聚的大势继续拔高。”
谢玄衣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是在借势。借大褚年轻英杰之势,借能劈开活佛金身的天才之势……只是你积攒的这些气运,总要有个归处。”
短暂的沉默后。
谢玄衣吐出两个字:“……佛骨。”
“是也。”
年轻僧人长叹一声,不禁露出了笑意。
金身塔开始震颤,无数佛光在塔尖凝聚,千丝万缕的金线与气运汇聚,凝成了一副干枯破碎的残缺躯干骸骨。
妙真神情诚挚地赞叹道:“谢施主,是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