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的病瘦儒生,轻轻嗯了一声。
陈镜玄没有抬头,对于这个汇报结果,他没有丝毫意外。
“先生……”
桑正忍不住开口问道:“您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陈镜玄轻轻笑了笑。
“梵音寺使团已经离开中州了。”
桑正皱眉说道:“姜大人说,您是在盼着元继谟出手……可现在都没有动静,元继谟会不会已经放弃了?”
“元继谟是怎样的人?”
陈镜玄缓慢悬笔。
桑正怔了一下。
“元继谟是个凶残,暴戾,冷酷,无情的人……”
“这是一个真小人。”
他想了想,如实回答道:“不择手段,睚眦必报。”
元继谟得到圣后垂爱,成为皇城司首座之后,不知招惹了多少仇家。
他能在皇城活到如今,靠的可不止是圣后的庇护。
他足够狠,手段足够强。
这他能够活得很好的原因,也是圣后愿意重用他的关键。
“元继谟不留隔夜仇。”
陈镜玄淡淡说道:“但凡招惹他的,他都会动用酷刑,严厉对待。但也有例外……对于那些大世家的权贵子弟,元继谟往往留了一条斡旋之道。”
四面楚歌,不妨碍八面玲珑。
元继谟有很多敌人,也有很多朋友。
不过与敌人不同的是……这些朋友,都不是真心朋友。
毕竟他是皇城司首座,手中掌握着皇城里的生杀大权,又得了极致的圣眷。
无论世人有多么厌恶他。
总有人会愿意和他做“朋友”。
“小谢山主和他之间,似乎并没有斡旋的余地。”
桑正回想着这几日的情报,小心谨慎开口。
“是。”
陈镜玄淡淡道:“元继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谢真做朋友。”
桑正心底一惊,缓缓抬头。
“大穗剑宫玄水大比的前夜,曾发生了一场元火爆炸。”
陈镜玄平静地说:“如果谢真只是个普通人,那么他会死在这场元火爆炸之中……从那个时候开始,元继谟就已经没有斡旋的余地了。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尝试过‘议和’,只可惜谢真不会接受。”
他太了解谢玄衣了。
皇城的惯用伎俩,那高高在上的神魂契约,一定被谢玄衣撕了个粉碎。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皇城试探,永安街栽赃。
“您的意思是?”
桑正喃喃开口。
“元继谟不会在皇城停留太久。”
陈镜玄低垂眉眼,缓缓说道:“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演戏’罢了,皇城司的密探必定已经散落四方,捕捉着所有与谢真有关的讯息。从苔岭到豫州,只花了三天,使团东行刚刚开始,目前的消息,还不足以打动元继谟。”
雪主,黄素,祁烈,陈镜玄……
所有的人,都在千里之外。
但这还不够。
桑正道:“所以,元继谟在等?”
话音落地。
桑正的腰间轻轻震颤了一下,一条密令从如意令中传来。
他低下头,查看这条讯息,将其念出。
“半刻钟前,元继谟以执行秘密任务为由,携特执使雀契,特执使荒溪,弓弩手十余,离开了皇城,一路向东,未知踪迹。”
桑正神色复杂,忍不住感慨:“大人,您说得果然没错……元继谟先前是在演戏,他离开皇城了!我们要派人跟上么?”
“不……不要。”
陈镜玄摇了摇头。
“想要成为优秀的猎人,首先要学会把自己当做猎物。”
他神色淡然,继续在玉简上落笔,缓缓说道:“元继谟是个凶残,暴戾的人。可他其实也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狩猎开始之前,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吓跑他。”
桑正佩服得五体投地,行了一礼,就此退下。
偌大书楼,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只剩下儒生一人,以及桌案上的那枚玉简。
玉简上,列着十个泛着金光的名字,或许是浑圆仪加持的缘故,玉简上寥寥数画的那几个名字,却散发着让整座书楼都寂静空灵的神圣气息。
瘦弱的青衫儒生,之所以悬笔不绝,便是因为这第十个名字……
玉简最后一行。
原本写着书楼,言辛。
今日写了删,删了写。
写写删删,去去存存。
最终,金光流淌,笔墨落定。
小国师思忖再三,最终在最后一行,缓缓划去了师尊言辛的名字。
他一笔一划,写下新的名字——
不再是书楼,言辛。
而是……书楼,陈镜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