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小厮一愣。
秦箴伸手指指蒹葭,“哈哈”一笑:“这个女人——”
他只说四个字就停了下来。因为对面的女人正恶狠狠地瞪着他,那双精致得如描如画的眼睛里,水光潋滟。
这就哭了?
秦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被刷新了。
大周第一厚颜无耻的昭和公主、欺女霸男无恶不作的楚锦玉,居然仅仅因为被人当面泼了一桶冷水,就哭了?
上次在大街上弄出那样的事来,被全城百姓指着鼻子骂“无耻”的时候,她也没哭啊。
真是难以理解!
秦箴这里还在腹诽,蒹葭已经撞开他的肩膀,奔着折桂轩的方向杀气腾腾地去了。
这正是山戎儿女的优秀品质:两军交锋,哪怕明知必死,也一定要把气势做足,摆个最漂亮的姿势再死。
于是片刻之后,一声尖利的怒吼传遍了整座园子:“钟樑,我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你,你怎能这样欺我!”
折桂轩前,钟樑皱眉转身,不解地看着那个匆匆杀来的女人:“你说什么?”
蒹葭冲到跟前,眼中的泪珠儿立时落了下来,脸上却还倔强地维持着几分高傲之色:“你还装傻!要不是你授意,那个姓秦的怎么可能以你的名义骗我出来、又怎么会有胆子泼脏水羞辱我!”
“啥?”正追过来准备看热闹的秦箴愣住了。
钟樑神色黯淡,只向蒹葭瞥了一眼就又将目光移回了折桂轩的大火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还狡辩!”蒹葭跺脚大喊,声音竟然盖过了烈火燃烧的轰鸣:“你的丫鬟来延晖堂传话说是你要见我,我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却被你的表兄弟当面羞辱了一番,他还当着奴才的面往我的身上泼了一桶冷水!这件事,你敢说你不知情?!”
这时折桂轩的火焰中发出“轰”地一声大响,却是架梁的椽子被火烧坏,屋顶整个儿摔落到了地上。
火苗火星四散飞溅,热浪从脚底下冲过来,掀翻了好几个近前泼水的小厮。
“快退!”钟樑断喝一声,下意识地向旁边伸出了手。
却抓了个空。
蒹葭的反应比他快得多,眨眼之间就已退出三丈开外了。
钟樑重重地放下手,快步跟了上去。
他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了些,不仅仅是因为火势,更是因为懊恼——为自己刚才下意识地作出的反应而懊恼。
真是见鬼了,那个女人的死活与他何干?他伸什么手!
这时众人都已退到了安全之处,钟权双目炯炯地看着蒹葭,神色冷然:“园中失火,危险重重,公主千金之躯怎可冒险至此?底下奴才们竟然都不劝阻的吗?”
这是在变相查问蒹葭进园子的时间。若她敢说“来时园中尚未失火”,那可就上当了。
蒹葭张了张嘴,眼泪“唰”地一下子就下来了:“失火……对,我走到宝瓶门那里就看见失火了。可是我的丈夫要见我,我怕什么水里火里!我以为……我以为世子是要为先前的事向我道歉和谈的,原来都是我想多了!钟樑,莫非你不止要派秦箴来羞辱我,更是要在这园子里烧死我吗?”
钟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脸厌恶:“不是我叫你来的。”
蒹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又转头瞪向秦箴:“这么说,是秦小公子你自作主张买通了延晖堂的丫鬟来骗我?你居心何在?”
秦箴刚过来时就已经糊涂了,一直懵到现在。
这算什么事儿?到底是谁被人“当面泼脏水”了?
他正要开口辩解,蒹葭已经尖叫着向他扑了过去:“你是不是要赖?那么多奴才都看着呢,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行了!”钟樑厉声喝道,“纬儿,送公主回房!”
蒹葭似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忙站住脚步整了整衣裳,恼怒地向秦箴瞪了一眼:“等着,本公主跟你没完!”
说罢,她狠狠地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径自转身走了。
秦箴看着她的背影,委屈得直想哭:“大表兄,真不是我!”
前边一个救火的小厮脚下顿了顿,回头向秦箴甩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
那脸上分明写着“你好无耻”四个字。
得,证人在这儿呢。刚才那桶水好像就是从这个小厮的手里抢来的,众目睽睽之下。
秦箴百口莫辩。
幸好钟樑只管盯着折桂轩的大火发呆,似乎并不打算为自己的夫人出头。这让秦箴在憋屈之余,又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钟权忽然清咳一声,悠悠地开了口:“大哥,此刻父亲想必已经知道了,折桂轩也烧得差不多了。——你亲自跟我去向父亲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