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珺找出一条新浴巾,说:“来,先用这个,想想需要什么,明天我让人给你买。”他拍拍新铺的床,说:“晚上你就睡这儿,今晚起这个就是你的房间,我就在你隔壁。”
他招招手让她过来坐在自己身前,张开浴巾,为她擦湿发。她的头发很多,抓在手里是茂盛的一大把,且养得很长,只是发色枯黄。身量也瘦小,想来是营养不足,他知道老太太最是俭省。
头发擦干后,她已经困得睡眼惺忪,可是不愿睡。害怕睡着了,这一切就会消失。
她伸出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问:“这里只有我们吗?”
“是,只有我们。”
她点头,想一想,问:“是不是你也没有爸爸妈妈?
江珺摸摸她的头,道:“是,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这行色迷乱的尘世,只剩他孑然一身。
她童稚的声音问:“他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要你?”
他叹了口气,与她讲九年前那场带走他父母的暴雨山洪。他悠游无忧的少年时代结束于在一夕之间。
江珺至今记得,那天他与哥哥江舟是如何狼狈亡命地奔逃。他们从学校里逃出,一路往家的方向跑,跑着跑着便没有路了,也没有房屋,眼前只有浊水汪洋,山石滚滚翻下。那年他十四,他的哥哥江舟十八。两个失怙少年,只得自立自强。
江舟辍了学,与同乡的年轻人去了齐宁市修船厂做学徒工。没过多久,他就铤而走险,做了改革初的弄潮儿。他似搏命的鲶鱼,游走在法律边缘,奋不顾身地捕捉刚刚露头的商机。借着天时地利,他倒买倒卖赚下了第一桶金,而后越赚越多,在体制破冰之期悄悄完成了原始资本的积累。
江珺升上高中,后来考到全省最好的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两兄弟喝酒庆贺,喝到最后眼睛赤红,铁汉子也落了泪。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些年的辛苦落魄都熬过来了。
只是江珺没料到,世事竟这样无常。四年后,江舟在深夜一场车祸中身亡,只有一身家业留给了他。
在江舟离世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江珺觉得自己仿若一座孤岛,茫茫无据、漂泊无根的虚无感,一次次袭击向他,要将他卷走、吞噬。
这种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便不会懂得。
他久久沉默,她便触触他的手,仿似小猫小狗安慰主人一般地,以指头挠挠他的掌心。
江珺笑了笑,看看她,心想:是不是因为他们都遭受了人世的遗弃,所以在见到她时,他才起了如此强烈的、近似鲁莽的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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