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慎脑子疼得一团乱,他分不清她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正逢谢昀来看他。
嫡亲的弟弟醒了,他总要过来见一见,隔着窗子,遥遥便见谢子慎落寞着眉眼坐在窗前。
他病了这些日子,形容消瘦,又经林莺娘之事一打击,郁郁不得志,再不复从前少年清秀温雅模样。
但他仍是对他这个兄长有些怵,见着谢昀进来,端端正正颔首见礼,“兄长。”
谢昀百忙抽空来看他,微微颔首便算是应下。
屋子里有伺候的丫鬟在。
他在桌边自顾自坐下,到底做足了兄长的模样,清朗着声问一句,“醒了这几日,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兄长惦记。”
谢子慎对他这个兄长恭敬有余,却是向来不亲。
也是。
谢昀从来便是金陵城里年轻郎君们的典范,见识才学无一不是翘楚。他向来便忙,幼时曾进宫为皇子伴读,后来又袭爵进了内阁,和谢子慎这种沉浸在金绫城的风花雪月中的公子哥一点儿也不一样。
谢子慎惧他,也羡慕他。
母亲总是以他为榜样,严厉要求谢子慎。
可人本就有参差,他费尽心力却连谢昀的一丝衣角也够不上,所谓天之骄子应当就是这样的罢。
——他之高峰,旁人不可攀。
谢子慎此时不免又想起林莺娘的话来,“你说得对,你什么都不如你兄长……”
他什么都不如谢昀。
从前功课学业比不过他,现在自己心仪的姑娘也叫他夺走。
谢子慎当真是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然而现下,若想知道林莺娘的消息和近况,只能仰赖于他这个兄长。
谢子慎踌躇再三,终是磕绊着出声问谢昀,“兄长,林……她怎么样了?”
他碍着身边有其他人,没说林莺娘的名,但他知道谢昀明白他说的是谁。
谢昀当然明白。
有丫鬟端着泡得温热的茶水上来,他接过,垂着眼,指腹慢慢摩挲着茶盏,“她在雾凇院里。”
雾凇院,是谢昀的私邸,谢子慎知晓。
将林莺娘放在雾凇院里,无异于确定了她的身份——是谢昀养在外头的外室。
这如何行?
谢子慎还记着林莺娘曾和自己说话,自己因着母亲不过区区妾室,在林府里受尽了折辱,是万万不肯做妾的。
如今她不止做不了正妻,还成了外室。
——这是比妾更不如的地位。
谢子慎几乎立刻明了——林莺娘是被逼无奈的。
他心里几乎即刻便原谅了她。
她不是心里没自己,不喜自己。毕竟自己是当真想娶她为妻,比这外室的身份不知好到哪里去。
她只是无奈。
她被陷害成了谢昀的人,只能认命。那些疏离冷漠的话,也不过是为着叫自己死心,莫要惦记着她,在她身上白费功夫了。
原是如此。
谢子慎的心里当真是波涛海浪,他明了了林莺娘良苦用心的心,也知晓了她对自己的情意。
他想见她。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呼啸着,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下去。
——他想见她,告诉她,自己明白她的苦心。她不必再强装着不在意自己的模样。还要告诉她,自己心里惦记着她,便是往后成了家,心里也永远有她的一席之地。
纵是今生不能在一起,但他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这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