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峪溶洞开发,资金预算七百多万。这不光是溶洞内景的事儿,得修路,得建停车场,公共卫生间、商店、饭店等配套设施。这钱,从哪来呀?把白羊峪的钱都加起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余来锁开了支部会,又开全村会,意见一致,不找合作伙伴,分几期工程,每年开一点儿。这块肥肉,白羊峪人要自己个吃到嘴里。范少山有点儿犯难,这工程,战线一拉就是几年,游客每年看一点儿,能不看烦吗?就像有一桌好菜,你就允许人家夹两个,人家心里头能痛快吗?而且,头一年贷的款一百万,做基础工程都没够。这样下去,哪年能看到溶洞的全景啊?范少山打算找合伙人,让溶洞尽快营业。忙活几个月,人们也没看到溶洞长得啥模样,观光车总是在银杏树、古长城跟前绕,没赚几个钱。乡亲们不干了,又找余来锁和范少山,催促溶洞早点儿接游客。这下,余来锁也动摇了,同意找人合资。你得找有钱人啊!田中先生中不?开门见山问了,田中先生是日本商人,人家不可能干脆蹦出一个字:“行!”人家的表现犹犹豫豫的,模棱两可的。反正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搞景区设计。人家有钱,就拖着你,猫玩老鼠一样。跟你要项目的时候夸夸其谈,说我最尊重你,还故意透露点设计信息,你就不好意思再找别人了。你求他的时候,人家就支支吾吾了。范少山这才看到,这田中先生哪儿敞亮啊?心机重着呢!范少山有点烦,说:“田中先生,中不中的,给个痛快话儿。”田中还不着急:“我再和日本的家人商量商量。”这都谈了两回了,还要商量。再一次找田中,这回答案肯定了。可以,但你得降低分成比例。由过去的五五分成,改为六四?不,改为三七。啥?田中先生终于说了一句整话:“到时候,我会联系日本游客过来,家乡人很喜欢溶洞的,我希望我们合作成功。”范少山一笑,笑得难看,嘴角有点颤:“我觉着吧,有些人经商之前,应该好好学会做人。”田中先生一听,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说,这位田中先生,年岁不大,心思重得像白羊峪后山的大石头。余来锁和范少山躺在银杏树下,有风刮过,他俩听着呼啦啦的叶子拍打声,清脆,像是有巴掌掴在他俩的脸上,连连掴,声声响。余来锁一连用了四个成语:“趁火打劫,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见死不救。”范少山说:“俺后悔了,后悔打了机井。要是不打机井,就发现不了溶洞。没有溶洞,哪儿来的这么多事儿啊?踏踏实实地种俺的金谷子、金苹果多好,钱不多,过日子踏实啊!赶明儿,咱把洞口填上,就当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余来锁说:“你填洞口,属于破坏国家珍贵地质资源。抓了就判,判了就押。你填洞口,乡亲们骂你三辈祖宗,过去做的好事儿一笔勾销了。你看着办。”范少山说:“人家撒撒火,说说气话也不中吗?你当书记的,会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吗?”余来锁说:“这两年俺咋听不到你的口头禅啦?”范少山说:“啥口头禅?”余来锁说:“这都不是事儿!”范少山说:“早就忘了。说说这句口头禅,给自己个壮壮胆。说实话,就是心虚的表现。这几年,走过来,哪有不是事儿的事儿啊?说出来就不是小事儿。俺都不敢吹牛啦!一件事儿,一件事儿,逼着俺做了老实本分的人。一句牛逼不敢吹了。俺知道,吹牛逼上税呀!”余来锁呵呵笑:“这都让生活折磨成啥样了。”范少山说:“你看这两棵银杏树,老夫老妻的多好啊!不怕风,不怕雨,不怕雪,啥都不怕了。一千三百多年了,无忧无虑,幸福甜蜜。下辈子俺不要做人了,就做一棵树。对,做一棵树。”余来锁说:“那杏儿咋办?”范少山说:“她若是来世为树,就和俺站成一排吧;她若是来世为人,就给俺浇点水吧;她若是来世为鸟,就在俺树杈上做窝吧!”余来锁一听,忽地坐了起来,说:“这才是诗啊!少山,你是啥时候写诗的?”范少山说:“这是诗?俺就随便说说。”余来锁说:“当然是诗,还是好诗!”范少山愣愣地问:“照你这么说,俺一不留神儿,成了诗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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