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范少山和爷爷躺在一条炕上,都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披着棉被唠嗑。爷爷又吧唧起了老烟袋,说:“少山,我琢磨了半晌,你真的想留下来?”
范少山转过身:“爷爷,您常说一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您老不是挺支持我吗?”
爷爷说:“爷爷老了,考虑问题多了。孙子成了北京城里人了,咱老范家光宗耀祖啊!我和你爹腰杆子也挺得硬了。”
范少山说:“爷爷,俺哪是北京人啊?没北京户口,却吸着北京雾霾,有间房子还是二手的。再说了,你孙子堂堂正正做人,您老有啥在人前矮半截的?我留下来了,和大伙一块奔好日子,有啥
不好?”
范老井笑了:“道理是这道理呀!你爹那一关我就帮不了你了。你自己个想办法。”
范少山想:反正俺就留下来,爹你还能赶我走?
咋就不能呢?第二天早上,范少山走到银杏树下,范德忠就在村口迎着他,手上拖着那个拉杆箱,那是范少山的几件衣服。
范德忠说:“小子,回去吧!你爹不会让你走窟窿桥。”
爷爷范老井在少山身后。少山想求助爷爷,爷爷却装作没看见,头也不回地进了村。
范少山问:“爹,俺娘知道不?”
范德忠说:“她知道不知道,你都得走。”
范少山说:“爹,俺怎么也得见俺娘一面吧?”
范德忠把包裹一递,说:“走吧,天不错,早赶路。”
范少山接过包裹,说:“爹,你就这么不想俺留下来?”
范德忠说:“哪个当爹的不愿儿子有个好前程?啥都不说了,走!”
范少山接过拉杆箱,说:“俺走了。爹和娘多保重。”
范少山仰头看看银杏树,鞠了个躬,从它的身边走了过去。范少山的眼睛模糊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范少山知道爹的脾气,他不可能拗得过爹。他本不想和爹当面锣对面鼓,能混过去,等村里有点起色,老爹也就默许了。范少山没想到爹这么执拗,二话不说,就让他走人。范德忠是个倔柄头,在白羊峪是出了名的。
记得范少山小时候爹和娘怄气,爹不吃饭,娘把盛满米饭的碗递到他手里都不吃,爹饿了三天,后来就晕了过去。
范少山走了,他没有回头。他没想着爹会叫住他,咋可能呢?他走出老远,回过头,看见村口空荡荡的,爹已经走了,范少山委屈的泪水呼啦啦往外淌。范少山心里说:“还能咋样?也只能这
样了。”
说实在的,范德忠进了村子没走多远,又折了回来。他琢磨着儿子不会走远,他若是往回返了,他也就不说啥了,留下就留下,等天暖和了再走也不迟。还有让他最不踏实的,就是咋跟老婆交代。儿子让他赶走了,连娘的面都没照,连句热乎话也没说,老婆李国芳能饶过他?她不能用手打你,用脚也能把你摞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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