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宇当时没说话,下午就来了**个干干净净的小青年,进门就满脸堆笑地说:大叔,我们来帮您拔草。
花猫和老亮这些拿惯了刀,棍,枪刺扎人的狠角,这些个个在江海名头响亮的混子头目,那天下午,一个个穿着肥大的蓝白条的运动裤,这是房宇给他们规定的标准装束,那个年代上过学的都知道,这标志的雷人的蓝白条的运动裤就这么毒害了一代青少年的青春身材。几个人一个比一个穿得斯文,像实验中学的学生似的,老亮甚至还架了一副眼镜在鼻子上,花猫也把长头发藏在帽子里,面带微笑轻声细语,讲话都是“您好”“请”“谢谢”“没关系”,比三好学生还要三好学生,一个个埋着头跟小学生打扫包干区似地拼命拔草,这强悍的战斗力,没一会儿功夫就把那一大片荒草地全部搞定了,刘师傅激动得不行,连连道谢,喊着要留“学生们”吃饭,“学生们”连连摇手:“谢谢您,这是我们……呃……应该做的……”
好不容易把这话讲出来,几个人脸都绿了。
房宇在旁边忍笑,笑得想砸墙。
刘师傅上去就拉住了老亮的手。
“孩子,高几了?”
“呃……高三……”
老亮支吾,拼命推眼镜。
“文科理科啊?”
“……文……文科……”老亮汗都下来了。
“文科好啊,一看你这眼镜啊,就老有学问了!”
“……”
老亮逃走了。
“都是活雷锋啊!”刘师傅站在门口看着跨上摩托车飞奔走的“学生们”,老激动了。
“哎哟我的妈,比砍人还累啊!”骑过了拐弯,老亮扔下了眼镜,对天长叹……
杨磊怕房宇在楼里无聊,给他把吉他拿来了。
那天杨磊打开铁门,进了庭院,就看到房宇坐在紫藤花架下弹吉他。
小楼外面有一个长廊,长廊上缠满了紫藤,花花蔓蔓,层层叠叠,像紫色的云霞。房宇就坐在花架下,弹着琴,弹的是那首《恋曲1990》,边弹,边用脚轻点着节奏,拨着和弦。
杨磊看到这个画面,就痴了。
夕阳金红色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这个静谧的庭院,绿草如茵,繁花如梦,梦里有一个人,在弹着一首老情歌。
多少年,这一幕深深地缠绕在杨磊的心田,进入他的梦。
杨磊从后面轻轻走过去,房宇虽然弹得很专注,但多年打架的经验,对背后靠近的声息非常警醒,房宇一回头,杨磊一把搂住了他的背,整个人贴了上去。
“回来了?”房宇已经习惯杨磊的粘人了。杨磊就是这么粘他。
“继续弹吧。”杨磊抱着他不撒手。
“你来。还记得怎么弹不?”房宇站起来把吉他递给杨磊。
杨磊也真好久没弹吉他了。他坐下来抱着吉他拨起来,房宇靠在对面的花架下看着,杨磊边弹,边抬起脸对站着看着他的房宇笑。
房宇抽起一根烟,也对他笑了笑。斜阳打在房宇的脸上,沉静,俊美。
杨磊多久没弹了,确实忘了,弹了几个小节就生疏了。
“这段忘了,你再教教我。”杨磊说。
房宇指点了两句,杨磊说你示范示范,房宇就把烟拿出来夹在手里,过去从杨磊的背后环过去,示范着拨了几段。
这个姿势,房宇就得弯着腰,头低下来,随手把夹烟的左手搭在杨磊的肩上。杨磊就像被他笼在怀里。
杨磊眼睛看着房宇拨琴的手指,心里早已心不在焉,他把后背向后靠去,靠进房宇的怀里,贴着房宇宽阔的胸膛。
房宇也感觉到了。房宇沉默,但没有离开。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贴着,彼此都不说话。
杨磊感受着后背的温热,感受着房宇呼吸在耳畔的热息,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望着房宇慢慢拨动琴弦的手指,心越跳越快,手忽然猛地放了上去,抓住了房宇的手。
两三秒的静止里,杨磊慢慢把房宇的手握进手心。
就在这个时候,张婶从后面过来了。
“小磊!小宇!吃饭了!”
张婶的这一声,让两人一下分开。
“……哦!来了!”杨磊有点慌乱。
他看了一眼房宇,房宇已经向着小楼走过去了。
“……”
杨磊也跟着走了进去……
晚上在阳台上,两个人坐着,抽烟。
“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房宇说。
杨磊吃了一惊。
“为什么?住这儿不好?”
“不是。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在这儿给干妈她们添麻烦。”
房宇说。
“说什么麻烦,你不知道她们巴不得你不走啊?”
这是实话,老人们都跟房宇处出感情来了。
“再说你这伤还没好清呢,那几块肿得都没消下去。”
“哪有那么娇贵。”
房宇什么苦头没吃过。
“以前比这厉害多的,那时候没你,没有干妈,我不也自己躺躺熬过来了。”
那时候是熬过来了。但是房宇从来没得到过这样的照顾。他感激,从心底里感激。
“……”
杨磊一想到以前的房宇受了伤只能一个人在那个孤零零的房子里熬着,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心里就难受。像房宇这样什么苦都不放在嘴上说的人,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杨磊非常心疼。
“少废话,你就在这儿一直住着,哪也别去。”
“操,我能在这住一辈子啊?”
房宇开玩笑。
“住一辈子!”
杨磊说,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房宇看着他,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