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新郎官儿的迫不及待和热络,新娘子在敬茶时,便要中规中矩很多,那样的忐忑与不舍,也与旁的新嫁娘没有什么区别。
接过了茶,裴老太太、裴世钦和小袁氏都分别给了训诫。
与方才喝新女婿的茶不同,这时,裴老太太和小袁氏就不说了,就是裴世钦亦是喉间哽咽,双眼几度泛湿。
哪怕是裴世钦与这女儿自来算不得亲近,早前,甚至因着孟姨娘的事儿,父女之间还起了龃龉,存了心结,可这一刻,裴世钦却蓦然想起了,许多年前,裴锦箬尚在襁褓中的时候。
都说抱孙不抱子,裴锦桓也好,裴锦枫也罢,他都未曾抱过。可唯独裴锦箬,他却是抱过的。
大抵,父亲对于女儿,总要多出那么两分天生的疼爱。
何况,那是他唯一的嫡女。
犹记得小时的裴锦箬比起同胞的裴锦枫来说,要瘦小了许多,也要安静了许多,但只要你一逗她,她就会手舞足蹈,笑着回应你。
那笑,便能让你一瞬间软了心肠。
只是,转眼,那襁褓中的婴儿却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之后,便是别家的人了。
裴世钦一瞬间,感慨良多,抬起手来,轻拭了一下眼角,什么相夫教子的训诫之前已经说了,他最后,轻拍了一下裴锦箬的手,轻道了一声“去吧!”
裴锦箬心下一颤,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她明明对父亲,早没了指望,情感上也是淡漠,早已不在乎了,可是如何,会因为这一记迟来的轻拍,这么一声“去吧”,便刹那间鼻间酸涩,湿了眼眶。
好在,却并没有感伤上多久,一只手,伸到了盖头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温暖,而坚定。
她的眼泪滑落下来,刚好滴在他手背之上,似是被灼烫了一般,他微微一缩,继而,便听着他清朗的笑嗓近在咫尺般响起,“放心吧!岳丈大人!我定会好好待她,岳丈大人也不用太想女儿,总归都在凤京城呢,岳丈若是想她了,只需来信儿说一声,我便带着她回来,只是届时岳丈可别嫌小婿来蹭吃蹭喝啊!”
“一个女婿半个儿,裴大人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
“是啊!瞧瞧裴大人,这嘴角都快能咧到耳朵根儿去了……”
经这么一番插科打诨,再浓的离愁别绪也被冲散了。
裴锦桓将她背上了轿,轿帘垂下,绿枝探进窗口道,“姑娘,奴婢就跟在轿子旁,有什么事儿,您叫奴婢便是。”
裴锦箬在盖头下点了点头。
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中,轿子被抬了起来,听着耳边喧嚣,一片热闹,还掺杂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一声接着一声,晃晃悠悠中,却是离裴府越来越远了,裴锦箬心中,便是蓦地一酸。
前世今生,她这已是第二回嫁了,却经历过了才知道,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可能习惯,哪怕,她嫁的,与前世是同一个人。
直到听着这炮仗声还是一直响着不绝,她才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有些疑虑,便是抬手敲了敲窗栏。
绿枝便是挑起帘子,探头进来道,“姑娘别怕,这是燕世子在使人沿路放炮仗呢,还让人沿路撒喜钱,这满凤京城的百姓都在祝姑娘您和燕世子百年好合,琴瑟和鸣呢。”
裴锦箬愣了愣,继而哭笑不得,这般狂恣出格的事儿,也就只有他这霸王才做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