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缕却是笑了起来,“我说,三刻。”
三刻?护卫头领惊得怔望她。
繁缕脸上的笑,却更加灿烂,“我说,我们能守住三刻。”
护卫头领望着面前的女子,骤然明白了什么。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请命留下?世子又为何让我留下?可不是为了多留下一条命而已。”
说到这里,繁缕已是神色一敛,“你们几个,去下绊马绳。”
“你们几个,将那些北狄人还能用的弩箭收拾起来。”
“你们几个,把这些狄族人的尸体垒起来,好歹当个掩体。”
“你们几个,侧翼隐蔽。”
“还愣着做什么?等着北狄人到了跟前,直接将我们踏成肉泥吗?”
一声斥问,总算让这些汉子们都醒转过来,按着她的命令行事。
她一条条命令颁了下去,明明一介女流,明明连音调也没有提高半分,却是让那些人,不自觉地都听从了她的吩咐。
护卫头领却是望着她道,“胡伟但凭姑娘吩咐。”
“你?你就等着拿我,还有斛律藏,跟那些北狄人谈谈条件吧!”她笑着道。
胡伟目下闪了两闪,陡然明白了什么,“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恨不身为男儿身。”望着渐渐卷近的黄云,繁缕神色平静。
“胡护卫可曾从过军?”
“不曾。”
“无妨,你我今日并肩,便算袍泽。”
默了片刻,繁缕突然哼唱了起来,很是小声,胡伟竖起耳朵片刻,才勉强辨认出了她曲里的词儿,“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半个时辰后,这里,成了一片修罗场,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有人的,有马的,有大梁人,也有北狄人。
剩下的人,有人将斛律藏的尸体送回了王庭,另一些人,则又立刻上马,去追燕崇。
地上长眠的人,不过也就是几个日夜的工夫,便会被这漠上的黄沙,平静地掩埋,不落半点儿痕迹。
风吹动砂砾,几近无声,一寸寸覆盖上了女子静谧的面容,缓缓漫上她的眼睫。
她好似睡着了一般,那般安宁,那般静好。
风声细细,隐约捎来少年还未变声前,清朗的嗓音。
“喂!明日,你就要启程了,还是另换个名字的好。”
“你给我取一个吧!”
“那就叫繁缕吧!”
“繁缕?可有什么说头吗?”
“你不是本姓樊么?取这名儿也算应景。繁缕本是一种草药,味甘带酸,性凉,药用功效挺多,记不住了。不过挺有用,常开白色小花,随处可见。”
“说了半天,不就是一株草吗?”
“你对草有意见?草可破石而出,你可别瞧不起。”
“草就草吧,倒是比什么花儿粉儿的来得中听。我倒宁愿做草,随处可生,不畏风雨摧折,不像那些花,瞧着好看,却禁不住半点儿风雨。”
“这女孩子家不都是花?”
“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女孩儿家吗?”
“啊......”少年的声音好似懊恼,“我都忘了,原来你是个女孩儿啊......”
风声将那些声音,渐渐吹远,好似将一切,都扬散在了黄沙之中,归于沉寂。
马蹄声敲响了暗夜,却从疾驰渐渐变得沉缓,每一步,都好似刻着疲惫。
“世子,这马跑了一天,没有喝水,也没有喂料,怕是再跑不动了。”
燕崇一勒缰绳,低头,轻轻拍抚着马儿,沉敛下眸色,似在思索,片刻后,他抬起头,望向深浓的夜色深处。
“前方,便该是千涧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