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帝喉间滚了滚,嘴角翕张,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
“皇舅舅……”燕崇今日头一回唤出这个称呼,却是让永和帝心中酸楚得越发厉害,“我相信您不会对我下手,可是太子呢?若他有朝一日知道了我的身世,又岂会安心用我?我若还手握兵权,才是真正的催命符,往后,我只想与妻儿平安度日,皇舅舅若是果真为我好,便请允我这一次吧!”
说罢,便又是一个响头,在空寂的御书房中,突兀而明晰。
永和帝半晌没有作声,两人一坐一跪,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时间,御书房内,落针可闻,静寂得好似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良久,永和帝终于是从唇间溢出一声叹息,“起来吧!你那伤腿,这般跪着,可是当真想要瘸了?那你这苦肉计,便施得太不划算了些。”
燕崇目下闪了闪,一边依言起了身,一边笑眯眯送了一剂**汤,“皇舅舅果真英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永和帝哼了一声,“别忘了,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你写的第一个字,还是朕教的。朕除了没有生你,对你,比老二他们还上心,你只要尾巴一翘,朕就知道你想动什么花花肠子。只是你如今翅膀硬了,朕是管不了了,既然连腿都能弄断,朕便知道,你是铁了心了,既是如此……都随你吧!只要靖安侯答应了,朕,便依你。”
虽然到了最后,永和帝还是留了个但书,但燕崇既然能说服永和帝,自然也能说服靖安侯。因而,他没有半分异色,眉间适时的舒朗,拱手道,“多谢皇舅舅成全。”
喜色,没有瞧出多少,宠辱不惊的模样。
经过了这么多事,又哪里来的真正开怀?何况,走到今日,也多是命运弄人而已。
“时辰不早,朕让人送他到宫门口,你……送他一程吧!”永和帝敛了神色,沉声道。
这个他是谁,说的人与听的人皆是心知肚明。
燕崇眸色转而沉黯,哑声应是。
正待谢恩告辞时,永和帝却又道,“往后若是得了空……”说到这里,又是一顿,而后摆了摆手道,“算了,去吧!都去吧!往后,能安宁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燕崇抬眼望着御案后的帝王,他早已不是自己记忆当中高山仰止的模样,哪怕高高在上,他也如同寻常人一般,一天天老去。两鬓霜华,双眼苍凉。
此时坐在那宽大的御案后,衬着身后偌大,却格外空寂的宫殿,越发显出两分寂寥来。
燕崇眼底掠过一丝不忍,到底是咬了咬牙,拱手低眼,杵了拐杖,一瘸一拐从御书房中退了出去。
高处不胜寒,自来如是。这条称王却也称寡的路,终究只能他一人独自走下去。
御书房外,裴锦箬正忐忑不已地等着,乍见得燕崇在魏俨的搀扶下,从御书房中出来,不由一喜,连忙奔了过去,两人的手自然交握,四目相对,便再看不见其他一般。“怎么样?”
她低声问道。
他没有言语,朝着她点了点头,眼里是平和的笑意,让她悬吊吊的心落到了实处。
心安后,喜悦便是漫了上来,劫后余生,自该高兴。
郑皇后上前来,燕崇朝她行了个礼,她笑着打量了他一眼,“与陛下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