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照水此刻正扶着额一阵气恼,外加后悔: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不让他扶。
回廊下摇摆不定的灯笼照得地上的人影忽远忽近,凌洒金背对着凌照水,正半弓着身子,一声声呼唤烂醉如泥躺倒在地的傅大学士,不觉身后传来一个愤愤的声音:
“凌洒金,我现在特别想踹你。”
凌洒金深知,妹妹凌照水不轻易动怒,一旦她连名带姓呼唤自己,便一定是真的生气了。
他今夜也是饮了不少酒,心虚之下,手上松了劲,刚刚被抬离地面半丈有余的傅大学士,重又落回了地上。
侯府的回廊,铺的是结实宽厚的青石板。
好大一声响,让亲眼目睹的凌照水都有些不忍心了。
这一下,酒醒人醒。
内阁大学士傅珂羽松开眼,一眼便看见倚靠在廊柱上的凌照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他猛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了疼痛,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神情激动地冲到凌照水面前:
“照水,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凌照水兀自揉搓着脑门,却是意兴阑珊:
“以为撞见鬼了吗?”
傅公子手足无措,慌忙摇头解释道:
“怎么会,照水你怎么会是鬼呢,你分明是画中仙,镜中人,书中颜如玉啊!”
傅珂羽说着欺身上前,却将凌照水吓得不轻,她几步快走,绕到了正欲遁走的兄长凌洒金身后,才幽幽开口道:
“傅大学士,你说的那不是我。”
“倚梅园已毁,如今杂草丛生,早不复当年景致。从前种种,本不足挂齿。”
多年前一场大雪后,年少轻狂的矜贵才子傅柯羽借着几分酒意,在众多文士的怂恿下,翻墙跃进入了素来谢绝外客的凌家倚梅园,误入梅花深处,被园中美景深深折服,当即才情大发,执笔泼墨,画就一幅寒梅盛景。
彼时傅才子手捧画作,却始终觉得此画少了些灵动与生气,沉思许久后添笔在梅林中央画了一名少女,收笔时不经意抬头,竟真的看到一名少女踏雪而来,倚梅而笑。
那少女,自然是凌照水。
傅大学士以为,这是他和凌姑娘几世修来的缘分,故成执念,不愿放手。
殊不知这缘分只是一场单相思。
“傅学士名门之后,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照水实非君之良配,望君思量,放过彼此,再莫纠缠。”
凌照水的话如一盆冷水泼洒在傅珂羽身上,令他激动万分的心瞬时便消沉了下去,所有的不甘和委屈全都借着酒意散了出来:
“照水,你为何对我如此绝情?”
“当年倚梅园惊鸿一瞥,你便时时在我心上盘旋。”
“七年了,我不曾娶一房妻妾,不曾有一个侍婢。我潜心功名,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脱离家族荫蔽,给你一方安稳的天地。”
“这些年我写给你的书信足以填满翰林院的一壁墙面,你回京后我每日都在凌府门前徘徊,满心期待与你相见。无论旁人怎么说,怎么想,我傅柯羽始终谨记当年的一纸婚约,视你如发妻,为什么你对我,如此不屑一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