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卤水?”官差重复一遍,不为所动,“目前官府从未有过这样的做法。不过小的义父曾私下试过,不如煮卤来得快。”
“怎么会?”轮到苏希锦奇怪了,虽说她前世学文,对提炼精盐不了解。然也知道现代存有许多晒盐场,后被开放为旅游景区。
官差见她眉头冷凝,又想到她平海盗的威名,不敢露出异色。
将她带入煮卤区,寒冬天气,里面热火朝天。一架架圆柱形铁炉,高高筑起。炉子下面为火坑,有男子躬身添柴,汗流浃背。
苏希锦看得直摇头,这炉子一看就是仿照炼铁高炉所建。
然炼铁是为了高温,而煮盐是为了挥发水分,两者目的不同,却用了同一种办法。
“大人,可是有何不对?”官差抹了一把汗,心下忐忑。
“自然不对,”苏希锦指着那炉子道,“选口径大的,宽敞的炉子,才更容易得到盐。”
“是是是,”官差点头哈腰,心下腹诽:这样一炉,抵得上浅口数炉。
大人好是好,就是有些文人的清高,不经过实战,插起手任意点评。
苏希锦不知他心中所想,来到一处炉身前,见一名老者手拿木棍往炉中一摇,而后放在舌尖品尝。
“义父,”身边的官差笑着跑过去,“这炉可是成了?”
老者淡然回头,看也没看苏希锦,随意回:“不成,还需再煮。”
说着又前往另一处炉子。
“老人家可是在尝卤水的浓度?”
“浓度?”老人回头,“你是?”
“这位是苏通判苏大人。”一旁的官差连忙解释。
老人缓慢躬身,准备行礼,面容僵硬,浑身上下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不必多礼,”苏希锦双手扶他起来,声音轻柔,“本官看老人家方才尝卤液,想必是在尝卤水里海盐的浓度,这般麻烦,老人家何不用莲子测试?”
“莲子?”老人站在原处,一双混浊的眼睛看着她。
苏希锦跟着停下,口中朗朗,“有书记载,取石莲十枚,尝其厚薄,全浮者全收盐,半浮者半收盐,三莲以下浮者,则卤未甚。”
这是清朝的煮卤鉴卤方法,当初苏希锦还看过莲子手串。
“这……”混浊的眼睛蓦然明亮起来,老人家赫然转身,不见他吩咐,一旁的官差就拉住他。
“义父,我去,您在这里等着我。”
老人遂转身,“里面热,”他和颜悦色,招呼苏希锦,“外面阳光好,苏大人且于老朽一道出门,在外面聊聊?”
“里面不看着?”
“里面还有人,”老人说,带着她来到一处太阳直射之地,“大人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苏希锦含笑,“便是假的,老人家再改改也可用到。”
老人常年煮盐,是这方面的行家,皱纹满面的僵硬面容有几分舒缓,“若是这样,倒省了诸多麻烦。”
只可惜还是不能增加产盐量。
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熨烫人心。苏希往外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地方有一石凹,造型古怪,引人注目。
“这是?”她问。
“那是老头儿用来晒盐的石槽,”老人缓缓解释,叹息:“百姓苦啊,盐税重,吃条咸鱼还得等到逢年过节。老头想换个方法,让盐场产盐多一点,这样大家都能吃上盐。”
苏希锦感同身受,想法是好的,就是因果关系不对。
产盐多与否,与盐价关系不大。盐铁作为官府主要收税来源,只要国有垄断,就永不可能低价卖于百姓。
产盐量高了,官府把控更严,百姓依旧吃不上盐。只不过相对来说私盐也更盛行。
可贩卖私盐是犯法的。
苏希锦不忍打破老者理想,笑着说道,“这样晒盐需晒到几时?”
“大人何意?”
“与炉身一样,”她说,“太深了。”
“晒盐应当用特殊的石头,石面光滑不吸水,耐腐蚀性强,还得浅显宽敞,增加太阳照射面积。如此,才更利于水分蒸发。”
老人家沉默,许久,他猛然睁开眼睛,声音不稳,激动喊道:“大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