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之中两人皆都小心翼翼,不过壤驷阙没有再失去神智,李落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有惊无险。
离开时,刚过正午,算算脚程的确进去迷雾雪原不深。不过一旦踏进了这座迷雾雪原,深浅似乎已经没有衡量的必要了。
日刚斜,从云层中透出一个有气无力的轮廓,非但不见光亮,反而更显得暮色苍苍,眨眼间就被另一堆阴郁的雪云遮住。
迷雾雪原中,雪还没有停。
鹿野那伽赫然在望,李落从未觉得有朝一日这座草海圣山会让一个大甘将军瞧着如此亲切。
“终于出来了。”
“嗯,多谢壤驷姑娘。”李落诚颜一礼道。
“你要走了?”壤驷阙问了一句,忽然自嘲一笑道,“是非之地,你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又耽搁了一天的工夫,这里不能待了。”
李落沉默片刻,和声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壤驷阙猛然转身,咄咄逼人的盯着李落,压抑着声音,沉声叱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草海族人?鹰鸣角上的人都是你们天南的仇人么?不错,相柳儿和你是生死大敌,可她有像你一样手上沾满了无辜黎民的鲜血?”
李落怔怔无语,随即心中恍然,这才是壤驷阙心底深处的真正想法,血海深仇壤驷阙并没有忘,只是掩藏了起来,李落还是草海诸族的死敌,身上也还背负着无数条鲜活性命的血债,而这片迷雾雪原却能将壤驷阙心中的恨意遮盖起来,如今掀开的一角,恐怕只是以管窥豹罢了。
一夜相处,同生共死,离别之际才有了壤驷阙此刻那么一丝的真情流露。
李落看着壤驷阙,斟酌沉吟,眼前看到心有怨恨的壤驷阙果真是她的真面目,或者说眼下的模样也是壤驷阙的有心之举。
“我与蒙厥拨汗相较,她势盛于我,若她以势攻之,我必不能抵挡。我生平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大势所趋,一旦势起,任是惊才绝艳,任是运筹帷幄,最多不过是苟延残喘些时日而已,终将会是大势洪流之中的一颗泥沙,掀一道浪,刮一阵风,而后归于尘土。所以我只能剑走偏锋,稍稍扳回些和相柳儿交手时的劣势。事出有因,但我做的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若有一天我死在草海豪杰手中,就算我偿了过往的孽债。”
女娃没有着急下来,依旧跨坐在人影身上,双手叉腰,脆生生说道:“谁叫你这么懒,就知道睡觉,快点起来,到啦。”
人影打了个哈欠,小心的翻了个身,把身上的女娃先放了下来,摘去脸上的草帽,露出一张沾满沧桑风尘的脸,胡茬青青,难怪被女娃叫成胡子叔了。
人影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先抬头瞧了瞧日头,正午过罢,偏了斜,不过还是热得很。这鬼天气,稍稍动一动就出一身汗,黏糊糊的极是难受。就算天上有些云彩,依旧不顶事,热得四下里静悄悄的,连个活物都没有,除了沙土路上这两架老迈不堪的马车。
地上的砂砾土块都冒起了烟,似乎要被头顶的烈日给烧着了。几簇矮草有气无力的躺在地面上,干瘪的枝叶没有一点水分,枯叶比绿叶还多,就连拉车的两匹老马都不屑一顾,约莫嚼在嘴里就是一个如同嚼蜡的味道。
古道,西风,瘦马;
烟波,如火,催人心。
落魄男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远远眺望了一眼,前头大约十里处有一座土城,被黄沙戈壁上扭曲的烟气熏得有几分烟波飘渺的意味,似是荡漾在水波里一样,闪闪烁烁,宛如蜃景。
“胡子叔,胡子叔。”女娃拉扯着落魄男子朴素到褴褛的衣衫下摆,连声叫道。
“干嘛?”
“抱我起来看看。”
落魄男子一脸嫌弃的说道:“这么热,还要抱着你,我还不如抱个火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