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手上,在手掌上流,也在手背上流。脚在往前走,眼泪在往下流,头抬着,胸也挺着,腿迈出去时坚强有力,胳膊甩动时也毫不迟疑,可是脸上充满了悲伤。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地流,就像雨水打在墙上,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街道布满了城镇,泪水在脸上织成了一张网,时而清晰,时而浑浊,却无哭声。
也常在集市看到那些被大人领着的孩子,委屈地撅起小嘴,眼里泪花不停的打着转,原是盼了很久,爹娘答应给他买的糖葫芦又食言了。娃儿自然伤心,却不知道爹娘算计的是省下的银钱还够不够给娃娃的爷爷多添一服草药。
以前在军营里时,每逢祭日,他时常会看到听到,那些将士们流下泪来,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伤,还有无尽的思念和诉说。每当那个时候他都很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一醉方休。他试过,酒喝了不少,人没醉,反而越喝越清醒,挨千刀的冰心诀!
大多时候,眼泪能够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其实算很不错,高兴的不高兴的都一个人默默承受,到了深夜想哭,也不能叫眼泪太放肆,因为到了第二天眼睛或许会肿,叫人看见了不好,实则最断肠。
这样的人亦有不少,听说宫里都是这样,若是哭了,伤了妆容,轻则责骂,重的掌掴杖刑什么都有。
哭本来是人最常有的情绪,抛开那些假模假样的哭不算,哭,有声,有泪,本是常理,没有声音的哭很凄惨,没有泪的哭也不够完整。年少时觉得哭不痛快的时候最伤心,后来长大了点,才知道无声的痛和欲哭无泪的无奈,再到如今,那些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垂泪的哭才是真的伤人。
若是能放开喉咙恸哭,撕心裂肺未尝不能让痛哭的人发泄一二,没有声音和眼泪的哭,一样能让人肝肠寸断。
此番春江宴重在一个新字,要别开生面,较之以往三年一期的花魁大比还要更热闹,也更显新朝气象。至于怎么个别开生面的法子,女子不知,李落更不知,从来没人给他说过。本来这种事章泽柳的消息最为灵通,不过近来杨柳烟管得严,约莫好些日子都没去寻花问柳了。那女子只知道这一次春江宴要择选十位天香国色的美人,以花为名,贺年关,也贺新帝继位,天下大兴,自然就不能再像从前一般只有区区月春江三船之主。
谷梁泪容颜惊为天人,她当是这个早生华发的男人意图用身边女子容貌来求取不义之财,他这般的,看着就是落魄,说不得身上穿着的这件略显朴素的衣裳已是他压箱底的行头。或许是嫉妒谷梁泪的美貌,或许是为她不值,不由得就对李落生出敌意。
听女子说完,李落和谷梁泪才是恍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到底都是挖空心思讨新帝欢心,恐怕这大甘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敢对李玄慈不假辞色,还让大甘的承启帝头疼不已。
不管女子出于什么心思,都算好意,虽说神色不敬,李落却也没有放在心上。谷梁泪听罢也没说什么,离月下春江还有一段路要走,便邀了她上车同行。
许是见谷梁泪温婉可亲,那女子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开口问道:“你们是夫妻吗?”
李落和谷梁泪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和声回道:“是夫妻。”
“那我劝你们还是别去月下春江为好。”
“为什么这么说?”
“我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这里,这个地方是什么。”
“这个地方……”李落一怔,问道,“这里不就是月下春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