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在意国学的是什么?”
我蹙眉头:“难道不是歌剧?”
她摇摇头:“不,我学的其实是计算机,那时候这是个新兴专业,我的父母赶时髦。”
二十岁以前的贺珈蓝,和舞台剧毫无关联。
章咏安家自然是有钱的,他可算个小开,那个时代,法国的小开们玩电影,章咏安玩舞台剧,他组了一个小剧社,在章咏安的二十五岁生日上,贺珈蓝见到了他剧社的演员们。
人不多,章咏安的舞台剧以人物极简为方向,在座众人,贺珈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明艳动人的女主角安熙和英俊挺拔的男主角南萨。
章咏安向贺珈蓝介绍自己的朋友们,朋友们一一向贺珈蓝微笑点头。除了安熙。
贺珈蓝那时就知道了,安熙对自己有敌意。
章咏安的朋友里还有一个意国人,那人在剧院工作,他半戏谑半认真地调笑章咏安:“章,你真的要做歌剧?没有人做歌剧能做过我们意国人。”
章咏安端着酒杯,脸上笑意盈盈:“谁说我要做歌剧,我要做的,是未来中国人会喜欢的舞台剧。”
他酒醉微醺,但话里的自信和认真,谁都听得出来,贺珈蓝的心不争气地一滞,她低下头,把发红的脸埋在酒杯后。
后来章咏安确实做到了,一年后他的首场舞台剧在意国公演获得成功,那是章咏安艺术生涯的开始,也是贺珈蓝艺术生涯的开始。
没有人知道,那场公演原定的女主角是安熙。
这场公演准备了一年多,在公演开始前两个月,安熙突然罢工,她死活不肯再上台。
她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毁了章咏安的事业,章咏安愤怒的像头焦躁的狮子,最后他指一指来看他们排练的贺珈蓝:“珈蓝,你也会跳舞,你上。”
贺珈蓝下意识地看了安熙一眼,安熙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然而等到公演开始前几天的时候,安熙的眼神变成了愤恨,她一脸骄矜地去找章咏安,说自己愿意再出任女主角。章咏安却抱着手臂冷冷看着她:“不必了。”
最终女主角依旧由贺珈蓝担任,演出大获成功,章咏安从后台走上来,握住贺珈蓝的手,高举谢幕,贺珈蓝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像小孩子奔跑在午夜空旷的旧木楼梯上。
演出结束后庆功宴,贺珈蓝坐在章咏安身边。
“很久之后,我才想起来,我对面的位子是空的,曾经坐在章咏安身边的是安熙,而我坐在那个空位子上。”
中途贺珈蓝去卫生间,在洗手池边遇到安熙。
安熙慢条斯理洗着手:“我17岁那年在台湾遇到章咏安,追着他的脚步去到隐国又来到意国,为了他的事业放弃自己的专业改攻舞台剧,其实我从小最讨厌跳舞。”
她拽一张纸巾擦手:“前年夏天,我问他,章咏安,你娶我好不好?他没有回答,第二天就飞去了加纳,再回来时,我们已经变成普通朋友。”
她把揉成团的纸巾轻飘飘地扔进垃圾桶:“没有一朵花能留住蝴蝶,贺珈蓝,来日的你,就是今日的我。”
“现在想想,那时她应当是在警告我,我却当她是在妒忌我。人年轻的时候就是有那么点蠢,有那么点侥幸,相信自己是特殊的,是终结者,其实……大部分人,不过是过客。”
年轻人不只是过客,还往往是赌徒,贺珈蓝决定,赌一赌。
她回到宴席上,大家都已微醉,贺珈蓝在章咏安旁边坐下,章咏安为她斟一杯酒:“刚才大家都夸你演的好,珈蓝,你就是为我的舞台剧而生的。”
他把手放在胸口,夸张地说:“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他那么浮夸,但她仍旧忍不住热泪盈眶,她问章咏安:“那么礼物可以邀请你陪我夜游威尼斯吗?”
章咏安立即起身,攥住她的手腕,向在座诸位鞠了个躬:“我们先走了。”
夜色中的威尼斯比白天更美,贺珈蓝和章咏安站在贡多拉上顺河道漂流,两个人都是酒意微醺,他们又不肯坐下,船夫忍不住提醒他们:“你们要抓紧彼此啊。”
听了这句话,少女贺珈蓝在心里默默咀嚼重复,是的,我会抓紧他,永远也不会放手。
哗啦啦的流水声里,一座桥近在眼前了,那是威尼斯著名的叹息桥,据说在叹息桥下接吻爱情就能够永恒,桥越来越近,贺珈蓝在心里发酵着勇气,终于,当船经过桥下时,她喊了一声章咏安的名字,章咏安回过头来,贺珈蓝踮起脚尖闭着眼睛朝他吻了过去。
结果当然是两个醉客抓紧着彼此跌落进河里。
“我们掉进湖里,被冻得打哆嗦,非常狼狈,但我很开心,我们终于在叹息桥下接吻。”
“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的是,叹息桥下接吻能永恒,只是一个以讹传讹的愿望,真实的故事是,叹息桥的叹息是死刑犯的叹息,是死刑犯在经过此桥时,看到自己的女友在与其他男人拥吻。叹息桥从来与爱情的坚贞永恒无关,它只是代表着,死亡和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