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因为伤痛一直都没有安稳睡着过了,此时可能因太过疲乏突然感到非常困倦。只迷迷糊糊不肯入睡,怕这次一睡又会不醒误事,自己用指头戳了戳胸腹,果然一阵疼痛立即被牵扯了出来,暂时没了睡意。眼前似乎又看到那蒙面人被大鹰抓走的身影和那一双瞪大的圆眼,慕容冲紧紧握住胸前的小玉佛,乞求小玉佛保佑蒙面人不要死,他也不知道那里会有大鹰捉人,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事。现在恐怕又有一个人要因他的无知而丧命了。慕容冲又想起云官,想哭也哭不出来。愧疚得一手揪紧自己的头发把脑袋窝到毛毯里去。可是小玉佛不说话,也不能教教他该怎么办。
当感觉到浑身暖洋洋的沐浴着冬日暖阳时,慕容冲才发现自己还是睡着了,还没睁开眼睛先听到远处过冬的鸟儿鸣叫,有微风拂过发丝面畔,带来阵阵肉香混着酒香入鼻,酒香?慕容冲睁开眼睛,耀眼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纵横交织如网的灰黑色树枝空隙洒落下来,被分割成各种形状闪亮,象破碎的珠玉。又是新的一天,而且还是个晴好的天气,慕容冲养足了些精神,勇气也又重新找回来了。可是?眨眨眼睛,慕容冲一骨碌爬起身来先瞧见不远处火盆旁的一个绿衣人影,再摸摸脸上的面巾茫然四望,斜阳投进的无数金色光斑静静映在四周的树木、枯叶和周围物事上,他还是睡在树林中的兽皮毛毯里,帐中物事都在,可是灰白色的营帐哪去了?慕容冲挠一挠头去看文玉,文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正悠闲自在地坐在又架上了肉汤锅的红红火盆前,正一手端了酒碗,另一手拿了个大勺在面前热气腾腾的汤锅里搅绊。高大的身影上也散落着阳光,在绿袍上交绘出阴绿和鲜绿的光影图案,这时也已转过头来看他,脸上先挂起显得顽皮的大大笑容招呼,笑脸同样是明暗破碎的光影。慕容冲也挥挥手打招呼,惊奇地指了周围比划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帐篷呢?’文玉不答,只停下手里动作笑笑地认真看他打手势,直等他比划完了,才责问:“你讲梦话了哟?”慕容冲的手便停在半空,哑巴装不下去了,忙注意观察对方脸色,那一双黑眼睛隐进阴影里,上翘的嘴角黑须和白色牙齿映照着光亮,正笑得还蛮无辜可爱地望着他等他回答,似乎并没有不悦。可是慕容冲琢磨不透那幅笑容背后的神情。一个复杂世故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反而常常会显现出一种类似于童真单纯的直接来,轻易便叫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上了当。慕容冲不及多想,先低头承认:“是啊,我不是哑巴。那你不要生气,我跟你解释么。”文玉倒是显得很理解而同情,声音比冬日阳光还要更加温暖:“是不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才这样装成哑巴,又用巾帕蒙面,一个人躲到这种荒山野林不见人的地方住?”慕容冲抬起头,烟水晶亮的眼睛璨然生辉,顿时令阳光黯淡下来,乱糟糟的光影落在他纤巧柔软的身形上都成了一幅美画。只因为如此,他所有值得奇怪的地方都不需要多解释了,慕容冲自然认了这个理由,只惊奇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文玉不答,匿在阴影里的眼神锐利地直直打量,手里却很轻松地自斟自饮,笑道:“你不必把我当成敌人防备,我是你的朋友。”顿了一顿,仍是关切地替他考虑,问:“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慕容冲无奈摊一摊手,莫名地看看周围表示帐篷都不见了,还怎么住?文玉便又失声笑起来,干脆利落道:“我拆了,烧了。”眨眨眼看着呆呆发怔的慕容冲然后笑得更欢了,笑道:“现在你没地方住,要跟我走了?”慕容冲怔怔不说话,他现在虽然不是哑巴,但话还是不多,因为现在还有些没弄清楚状况。文玉很快乐地哈哈笑了半晌,招呼他:“快来喝肉汤,今天煮了一天,比昨晚更好,配上美酒更妙。”又关心问:“今天觉得好些没有?”慕容冲点点头,走过去坐下道,道:“谢谢你啦,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咱们快些好不好?吃饱就走。”文玉便是困惑地转头看他,问:“去哪?今天得你跟我走了哟。”慕容冲好笑道:“我有个大秘密要告诉你,你忘记啦。这秘密要去看了才知道的,你不跟我去么?”文玉想起来,点点头提起酒壶问他:“你喝不喝?”慕容冲摇一摇头,正要舀肉汤喝。文玉已经抢先取了小罐舀起来,道:“小心烫。”说到烫,不由不看到文玉的手,整个右手掌从指腹到掌心都烂了,只手腕处还留着成片的水泡,还是昨晚端火盆时烫的。文玉舀好汤给他,一边忍不住又笑起来,凑到跟前问:“这样你也不醒啊?我要是做了什么——把你拆了煮成肉汤连骨头吞进肚子里,你知不知道?”慕容冲看着他的伤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喝着汤直问:“我骗你,你都不生气么?”文玉笑着摇头:“你不是哑巴我高兴得很,咱们正要好好说话,生什么气?”顿了一顿,直勾勾盯了他又补充道:“不声不响这种人最难对付,叫人琢磨不透,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慕容冲有些听不明白,但是被那双锐利而肆无忌惮的黑眼睛盯得全身麻酥酥地寒毛直竖起来,有些不自在。锅里散发出阵阵肉香,混着酒香,和着阳光,在树林里弥漫开来飘散。过得片刻,慕容冲道:“那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你也告诉我你想做什么。”简单而直接的交换条件,文玉显然也饶有兴趣,点头先坦然笑道:“我就是想报恩哟,想帮助你,用心照顾你,保护你,让你能好好睡觉不再做噩梦。”慕容冲怔怔瞧着,文玉瞧了一会,显出不满的神情问:“你怎么都没有反应?”慕容冲问:“什么反应?”文玉想了想,道:“你以后就会知道,有些话,有些事,其中的美妙不可言说,只能体会。”慕容冲听不大明白,不过他现在可没有什么称得上美妙的事。文玉转而喝酒笑道:“我也一直想能这么轻松自在喝酒吃肉,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也不想,只跟一个好朋友一起躲起来闲上半日。”说着向他挤了挤眼,笑问:“咱们是不是好朋友?”这话慕容冲听懂了,并没有回答,只疑惑问:“只有半日么,为什么?”文玉点头道:“半日就够了,要不然我也不能安心。”说着又问他:“现在该你说了,你想要什么?”慕容冲便也痛快告诉道:“我要捉苻坚。”文玉一口酒被呛住,睁大眼看他,惊奇问:“你想行刺苻天王?”慕容冲听得更加惊奇,也睁大眼睛看文玉,便是大眼瞪小眼,怔得一怔慕容冲忍不住嘻嘻先笑起来,指了道:“你说杀人?”觉得这个笑话很好笑,这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便也是笑得打跌道:“我是说想捉他,又不是说想杀他。”这样,林中斑驳交错的光影里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很欢乐了。慕容冲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了父皇,如果父皇还在就好了,父皇要是还活着,燕国一定不会亡,他也不会遭受这么多的苦难,他们也可以一起快快活活地喝酒、吃肉、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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