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机,善于计算,很能隐忍,一如刺绣。
从前阮碧初入职场时,前辈说过一句话——人的性格就藏在她擅长的东西里。
四姑娘见她盯着墙壁半天,好奇地问:“五妹妹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姐姐的大作,当真是十指春风呀。”阮碧叹口气,“这一辈子我是没有希望了。”
四姑娘笑,手里的针线不停。“妹妹才多大?一辈子都出来了。”
阮碧问:“四姐姐,我可否向你讨一幅呢?”
四姑娘手里的针线一顿,问:“五妹妹要哪一幅呢?”
一旁的秋兰变了脸色,低声叫:“姑娘……”
四姑娘飞快地斜她一眼。
“就那幅丹风朝阳好了。”
四姑娘手里捏着的针良久没有刺下去,脸色阴阳不定。
秋兰终于忍无可忍了,说:“五姑娘,这幅丹凤朝阳,姑娘整整绣了一年。”
阮碧点点头说:“我看出来了,这幅最用心,所以才向四姐姐要的,秋兰姐姐,四姐姐还没有发话,你急什么?”
秋兰说:“五姑娘,你明明知道四姑娘最友爱姐妹,你这么开口求,不是为难她吗?”
四姑娘微微提高声音说:“好了,秋兰,五妹妹在跟我开玩笑呢。”
“还是四姐姐聪明,秋兰姐姐,你呀,还是好好跟你家姑娘学学吧。”阮碧边说边到绣架前坐下,她当然不是真的想要这幅刺绣,就是想看一下四姑娘的态度,果然兰心惠质,用一句玩笑将事情带过了。
秋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生了一会儿闷气,还是坐下了。
阮碧也明白为什么四姑娘喜欢用秋兰,她一心为她,又心直口快,遇到非常事情,可以帮她说出一些她不能说的话,而后她可以从容转圜。
“五妹妹,紫英真人是什么样子的呀?”
忽然来这么一句,阮碧微愣。“姐姐想知道她长什么模样,还不简单?下回再去玉虚观,向她求见就是了。”
四姑娘叹口气说:“哪有这么容易?京城里多少闺秀贵妇想见她一面都不得……说起来,五妹妹真有福气。”
阮碧不以为然地说:“还不知道是谁的福气呢?”
四姑娘抬眸,认真地看阮碧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难怪紫英真人会见妹妹。”
阮碧不喜欢她这种刺绣般一步一个眼的刺探方式,说:“姐姐想多了,真人是给我看病的。”
四姑娘沉吟片刻说:“妹妹没有听说过吗?赵皇后年少的时候,紫英真人曾经给她看过相,说她贵不可言。”
阮碧心里一哂,原来四姑娘要刺探的是这个。
赵皇后和紫英真人是旧识;原本觐见名单里没有自己,而后忽然追加;她自然想的比较多了……
丹凤朝阳,花开富贵,果然是她的追求。
“没听说过,姐姐听谁说的?”
四姑娘含含糊糊地说:“我听姨娘说的,姨娘原跟赵家有点亲戚关系……对了,妹妹可别传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姐姐放心吧,小妹一定守口如瓶。”想了想,问,“对了,林姨娘的伤好了没?”
说到这事,四姑娘黯然地垂下眼眸。“天气太热了,伤口骚痒难耐,反复发作。”
“那得小心,留了疤可不好。”
“嗯,我也这么劝她的。”四姑娘的心情坏了,沉默地绣着花。
她不说话,正合阮碧的意。又绣了两刻钟,手指扎出五六个针孔,才回到东厢房。一进门,就听到低低的抽泣声,阮碧怔了怔,几乎以为自己走错房了,低声问站在门口的寒星:“谁在哭?”
“是茶妹姐姐。”
“她在哭什么?”
寒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秀水从另一房间出来,说:“刚才茶妹把熏笼打翻了,被刘妈妈骂了一顿,说她笨手笨脚,比外院的粗使丫鬟还不如,还说,她如果再这样,让大夫人送她去外院。”
阮碧心里涌起一股怒火,在她心目里,茶妹是自己的人,刘嬷嬷是外人,本能地讨厌她对自己的人指手划脚。
而且,她也清楚,刘嬷嬷这么做,是想先立个威。
自己要是顺了她,她这个威就立起来了,以后小丫鬟们估计都怕她了。要是自己不顺着她呢?她这个威是立不起来,但是她借着大夫人这座靠山,在自己屋子里搅搅事,还真不好应付。
“刘妈妈呢?”
“方才被大夫人院子里的人叫走了。”
阮碧认真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撂起来,先看看她接下去的作派再作打算。带着秀芝进里屋,说:“你去开解一下茶妹,也给她提个醒儿,以后做事精细点,做人机灵点。”认真说起来,刘嬷嬷骂茶妹也不是没有道理,茶妹原本一直在外院干粗活,做事方面真的很粗手粗脚。不过她心眼实在,在阮碧被软禁期间出过力,所以只要她不犯大错误,阮碧会一直护着她的。
秀芝点点头,放下绣架,出去了。
阮碧到案前坐着,正想看一会儿书。
秀水端着一杯茶进来,手里还捏着一个青布小包裹。也不说话,把茶和小包裹都往桌子上一放,退到一边,眼神复杂地看着阮碧。
阮碧打开包裹,是自己上回抄的两本金刚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