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明珠所说,高士奇从不收银子。什么端砚、古墨、宋纸、汉瓦、景泰蓝、钧窑瓷器……这些东西既雅,又不落受贿的名声,确比收钱来得高明。他倒不是不怕杀头,他从康熙那一阵踌躇中,便知道康熙是为了敲山震虎。目下康熙一心治国用兵,不会悍然不顾大局诛杀大臣。
接了礼物,高士奇在家写写画画,想了两日,已是拿定了主意,要借后日自己成婚的机会,把这件事办下来。康熙当日虽说过要来“主婚”,但贵人口风,说过就忘,高士奇有点怕他不肯光临,想来想去,想到了苏麻喇姑身上。
为苏麻喇姑散心方便,康熙听从高士奇“医嘱”,在畅春园专为她修了一座别墅。高士奇当下便吩咐打轿前去。别墅设在园中牛首峰下,高士奇验牌入了禁苑,迤逦行来,但见峰下满是松竹菩提,藤萝桧柏,碧森森,绿幽幽,柏子挂霜,松塔满地,既清静又不似钟粹宫佛院那样郁闷。高士奇缓步走着,远远便见苏麻喇姑和一个妇人正在对弈,几个尼姑围在一边观战。因他常来常往,却认得那妇人叫孔四贞。孔四贞遥见高士奇捧着一大卷子纸进来,含笑说道:“高郎中来了!又要搅得这佛地不得清净了!上回我发热,谢谢你的药!”
“四格格笑话了,雕虫小技何足道哉!”高士奇一边笑回孔四贞的话,一边觑着苏麻喇姑的气色说道,“大师的病我瞧着一点也不相干了。清静空寂、养德修身,此乃佛家精义,大师先天带来的气质,什么样的病也会好的,不似我们这些俗人,就打熬一世得不了个正果儿!”孔四贞听了不禁一笑,说道:“官做了这么大,还来这里拍马,我们没有官爵赏你!”
苏麻喇姑与高士奇已很熟稔,虽觉这人有点油滑,但天分才学都没说的,而且很健谈,说起话来口若悬河,自有一种高雅情致,所以对他颇有好感。听了高士奇的奉迎,苏麻喇姑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将手一让,说道:“高居士请在那边蒲团上坐——云敬茶!”
一个小尼姑答应着捧了茶出来,高士奇一边接茶坐了,一边笑道:“好香!谢谢大师赏茶!”苏麻喇姑问道:“什么风将你这大忙人吹到这里来?你挟着这么一大卷子纸,是什么东西?”
“学生来献个丑儿。”高士奇不好意思地说道,“上回大师说到我的字,回去忙得竟忘了。前日在武丹那儿吃酒,子煦求我写字儿才想起来。趁着酒劲儿涂鸦出来,只怕难入大师法眼。”孔四贞早听说高士奇有一笔好书法,便起身拿过来在案上展了。苏麻喇姑瞧时,不禁浑身一震。
字画共是三张。一幅中堂画儿非松非竹非梅,也不是麒麟鹿鹤之类的瑞兽珍禽,只有天上一钩皎月,月旁彩晕周环,下头一泓清池,漂一株青萍,伴一枝孤标高耸的荷花,一只细腰蜂在花旁振翅欲飞。一联书法更显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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