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话的调调也很慢,还能从中听出毫不掩饰的愉悦和笑意。
即便眼前葬着的是他的父亲。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都掩藏着最真实的情绪,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片刻后,钟江恭敬地走了过来,“二少爷,您回国了?”
傅怀斯上下瞥他一眼,取下唇间叼着的烟蒂弹了弹。
烟灰全部落在钟江崭新的黑西装上。
钟江脸色丝毫没有变化,“抱歉二少爷,实在是老爷子吩咐过,他离世后葬礼简办,您在美国事业繁忙,这种小事不要打扰您。”
香烟还剩半根,傅怀斯扔到地上,抬脚碾灭,才拍拍钟江的肩膀。
“哦,原来是不欢迎我啊。”
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戳破了所有人隐晦的想法。
邱华勋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在集团内部开了个私密会议,简单来说就是退位大会,替邱承安扫平所有障碍。
但凡是支持傅怀斯,或是曾和他有过私下接触的,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辞退。
现在邱承安是利泰集团最大占股人,少东家,傅怀斯呢,虽然在美国有家庞大的金融控股公司,但终究只是在国外。
更何况还是他一手建立的私人公司,赚再多都与他们无关,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一道毫无难度的选择题。
见钟江神情难看,傅怀斯笑着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
“紧张什么?你跟在老头身边多久了,让我想想,快十三个年头了吧。”
钟江浑身僵硬地点点头。
傅怀斯收回手,在风衣上擦干净,才丢下一句。
“在我大哥身边好好干啊。”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脚将墓碑旁那束白雏菊踹开,身后保镖立刻递过去一把新的花。
秦绪早上去菜市场买的野花,现在已经缺水耷拉着了。
傅怀斯俯身将野花放在白雏菊原本占着的地方,又恭恭敬敬上了两柱香,插入软土中。
做完这一切,他挑挑眉,单手摘了墨镜。
这才注意到被两名女佣搀扶着的女人。
“这是,老头新带回家的那个?”
他上下扫了沈鸢一眼,眸光戏谑又好奇。
这副模样,整得跟第一次知道她似的。
如果不是旺仔告诉她,傅怀斯回国前已经把她的底细一一调查清楚了,沈鸢或许还真信了。
依旧是钟江。
“二少爷慎言,这位是邱总收养的千金,沈小姐。”
傅怀斯嗤笑了声,“也就你们这群傻逼信。”
他缓缓走到沈鸢面前,目光落在被黑色长裙裹住的雪白后颈上。
白,白得甚至有些晃眼。
心里躁得很,抽烟的**顿时涌了上来。
傅怀斯舔了舔牙尖,“老头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急着收养个花瓶给他送终?”
沈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心里吐槽得越狠,面上表现得越惊恐,越害怕。
沈鸢后退两步,躲到钟江身后,望着傅怀斯的那双眸子颤得厉害。
钟江朝旁挪动,将她挡得更严实,隔绝了傅怀斯那引人不适的玩味目光。
“二少爷。”
傅怀斯啧了一声,终于腾出目光扫钟江一眼。
一而再再而三挡路,烦。
那女人躲在钟江身后,可怜兮兮的模样看起来更烦。
没一个合他眼缘的。
傅怀斯不再理会,转身,身后站着满脸苍白的邱承安。
接触到傅怀斯投递过来的视线,邱承安也静静地回视过去,神色平静又哀伤。
傅怀斯走近。
邱承安垂着眼睛,嗓音染上几分哀求,“二弟,别闹了。”
只短短一句话,傅怀斯勾唇笑了。
瞧瞧,多么孝顺,多么懂事啊。
他这个大哥,这么多年了还是致力于磨练演技,等明儿个被赶出集团,进娱乐圈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想着,傅怀斯笑得越发开心。
他突然抬起手。
邱承安褐色的瞳孔本能收缩了瞬,很快恢复原样。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躲,却见他一动不动。
无人看到的时候,他甚至还几不可见地往前凑近了一小段距离,苍白嘴唇勾起浅淡的弧度。
傅怀斯,想不到你还是像两年前一样。
一样地沉不住气....
预料之中的巴掌没有落下,傅怀斯甚至根本没有对他动手的想法,只伸出大拇指在他脸上擦过一圈。
很是用力,擦过的地方很快渗红。
指腹上沾了些白渍,傅怀斯看了眼,漫不经心道
“老头葬礼也要涂个粉,偶像包袱别那么重嘛。”
邱承安脸色微沉,没说话。
傅怀斯将指腹上的粉底擦到他身上,才嫌弃地捻捻手,重新掏了根烟点上。
啪嗒一声,火苗跃起。
傅怀斯点完烟,突然想到什么,烟盒往邱承安的方向递了递,“来一根?”
邱承安笑着推回去,“知道你天性如此,但这是父亲葬礼,被外人看到不好。”
“你还是和老头一样,爱说教。”
也讨人厌。
傅怀斯用力吸了口,满脸舒适,沉醉烟雾涌入胸腔的快感中。
顶着这样一张脸,连抽烟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好看。
香烟燃了一半,傅怀斯将打火机和烟盒收起来,余光落在腕表上。
见时间也快到了,他无意久留,拍拍泛着褶皱的衣摆。
“刚回国还没缓过来,回家倒倒时差,回见各位。”
无人回应。
墓园外停着一排显眼的迈巴赫,傅怀斯两步上了最前方那辆阿斯顿马丁。
这个将生父葬礼搅得一塌糊涂的罪魁祸首,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一大堆保镖潇洒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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