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芍觉得宋先生对自己的热情也不如以前了,每到晚上,宋先生总要在灯下看会书才上炕。春芍就在那一刻觉出了日子的冷清。
那天,两人躺在炕上。
春芍说:哎,哪天咱们去看戏吧?
宋先生:你演了那么多年戏还没够么?
春芍:我想戏班子那些人了。
宋先生:好吧。
没过几日,北镇戏班子在北镇郊外的一个屯子里演戏,他们就去了。
十里香在春芍走后便又成了角儿,她依然如当年那么风光。人们又看到了昔日的十里香。当牤子和十里香往台上一站,春芍的泪哗啦一声就下来了。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流泪。那份激动,那份渴望,不可遏止地涌遍了她的全身,她哆嗦着身子,嘴也一张一合的。
戏一开场,春芍又找回了当年唱戏时的那份感觉,她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活跃了,台上的十里香在那唱呀扭的,仿佛不是十里香在唱扭,而是自己。台下一阵阵叫好声,也似冲着自己。春芍在那一晚上亢奋不已,浑身上下都被湿漉漉的一层汗浸透了。
回来的一路上,春芍一句话也不说,匆匆地走在宋先生的前面。
宋先生提着长袍走在后面一遍遍地问:你咋了?
春芍不回答。
直到春芍走回家,躺在炕上,才放声大哭起来,这哭声,仿佛压抑许久了,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哗哗啦啦地流出来。
宋先生不知所措地在一旁看着。
春芍哭了一阵,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哭,她只觉得心里憋得难受,哭出来了,就好受了许多,渐渐,她止住了哭声。
宋先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忘不了戏班子呀。
默了一会儿,宋先生又说:等明天有空就回戏班子看看吧。
春芍点了点头。
春芍回戏班子探望是宋先生陪着去的。戏班子一如既往还是昔日的老样子。在不演戏的时候,乱乱哄哄的,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练唱。他们见了春芍都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半年没见,他们似乎有许多话要问春芍。
十里香拉着春芍的手说:好妹子,结婚成家过日子多好哇。
腊梅以过来人的身份说:多亏了你嗓子倒了,要不你哪有这样的福分呀,再生个孩子吧,就啥都有了。
……
春芍不说什么,亲切地看看这,摸摸那,她喃喃地说:还是戏班子好哇。
老拐听了春芍的话,就动了几分真情,他想起了春芍在戏班子里时的那些日子,老拐就说:春芍,戏班子就是你的家,没事就回来看看。
春芍怔了怔还是说:哎——我知道,咱唱戏人这辈子,不管到啥时候,都离不开戏了。
从那以后,春芍一有时间她就往戏班子里跑。宋先生不说什么,由她去,只要她愿意,宋先生就高兴。宋先生白天要教学生识字,晚上还要读书。
戏班子回北镇城里,没有演出时,集体地也会来看春芍,他们挤在屋子里又说又笑的,他们亲眼看到了春芍的日子,都表现出了由衷的高兴。十里香就说:妹子,看你多好哇,有家有室的。
十里香想到了自己那个夭折的孩子,眼圈就红了。
春芍苦笑一下:姐呀,日子好是好,就是有些闷。
十里香就叹道:妹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哇。
春芍隔三差五地回戏班子坐一坐,有时戏班的人也来看看春芍,日子就平静地过着。谁也设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