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巩氏似乎不大爱笑,也从未像阮姨娘那般温温柔柔地与沈时瑾说过话,相反的,倒是训过她。
沈时瑾起初心里有气,但渐渐的,她发现巩氏对亲生的沈时琬和沈时璎也是一般无二,那气也就散了,只是她与巩氏都不是无事三分亲的性子,几年下来,关系马马虎虎。
后来她嫁进陆家,焦氏给陆瓒纳妾,消息传回来,巩氏竟带着游妈妈来了陆家,将焦氏里里外外好一番敲打,沈时瑾那时才知道,巩氏虽不温柔爱笑,却有另一番做母亲的样子。
她那次送巩氏走,破天荒地挽住了她的手。
然而不久后,出了沈时琬的事情,沈时瑾再见巩氏时,她精神已有些不大好了。
想到这些,她不由看了眼沈时琬,便是到如今,她也不敢相信沈时琬能做出那样大胆的事情来。
……自己是不是记岔了?
沈时琬见时瑾看着她发愣,本来想说话,一下想到她的嗓子,便闭紧了嘴,坐到她身旁,询问地看着她。
沈时瑾摇了摇头,让绿绮将帷子放下来些,换衣洗漱。
屋里的丫头应是都得过交代,没人说话,一直静悄悄地。
沈时瑾洗漱完,换过衣裳想下地走走,但还头晕得很,膝盖也痛,没多会儿,只得又坐回床上。老太太看她苦着脸将药喝完,说她:“嫌药苦了?腿也疼了?早知如此,你父亲罚你的时候,怎就不知说句软话儿?姑娘家家的,一个两个都这么倔做什么?”
沈时琬在一旁听着,也低了低头。
沈时瑾却捧着碗笑——能回到祖母还身体康健的时候,成天挨训都好。
老太太睨她一眼,见她笑着笑着眼里又泛了泪,以为她难受自己的嗓子不成了,便打发巩氏和沈时琬回去,巩氏把备好的吃食又看了一遍,说:“璎姐儿几个一早也来了,都撵了回去,过些日子再叫她们来看你。你按时吃药,别怕苦。”
太多哄人宽心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沈时琬也跟着站起来:“那我明日再来。”
等她二人走了,沈老太太看她一会儿,才道:“这才只是治风寒的药,就怕苦了?等你身子好了,还得服治嗓子的药,那药才苦,且酸,头一月,用了药,日日得吐,你忍不忍得了?”
沈时瑾使劲儿点头,眼泪下来了。
有什么忍不了的?都是她自找的。
老太太亲手把她的眼泪给擦了,又说:“祖母就是要告诉你,你自个儿愿意的,再苦也怪不得旁人,祖母是心疼,可是也无法替你受了这罪,唯一的法子,只能是你自己多心疼心疼自己。”
沈时瑾搂住她脖子,不再压抑,放肆地哭了起来。
祖母前世也与她说过这话,可惜她当时没真正明白。
老太太任她哭了一阵儿,又放淡了语气:“哭什么,不是甚大不了的事,大夫说了,只要按时服药,忌得住口,少则一年,多则两载,也就好了,祖母的话还不信?”
沈时瑾知道,这只是大夫说的最快的情形,前世里,她的嗓子近三年才好。而且到了陆家后,焦氏提起她的嗓子总是一副特别愧疚的样子,并且总拿这个说陆瓒,沈时瑾怕陆瓒太过内疚,在他面前忌口也不敢那么严,以至后来虽能说话了,声音却再没那般清越。
眼下绝不会了。
她抹干眼泪,在床榻边写划:“我都听祖母的。”
老太太看她倒没有太过自伤,放了些心,便让游妈妈拿了单子来,一样样与她数那些忌口的东西。
沈时瑾早记个滚瓜烂熟了,却也认认真真地听着,只是她还没全好,又哭过一通,心思起落,下半晌没什么精神就又睡了。
好在她哭完这一回,第二日就精神了许多,吃药、吃饭也痛快,过了三四日,风寒好了个差不离,停了药,中间隔了一天,开始服治嗓子的。
头天吐了个天昏地暗,不过她心里知道会如此,也不觉难受,只想着听大夫的,早点儿医好。
第二日喝完药歇了一阵儿,沈时瑾见这几日天气晴开了,时辰不早,便想去祖母那里,便指指绿绮,让她去拿衣服。
绿绮怕她再着凉,便给她披了件绛红色的披风,一面系带子一面说:“小姐病了这几日,面色还是有些没缓过来,您又不让涂胭脂,便穿个鲜亮的颜色,瞧着也精神些。”
沈时瑾自己也知道,便随她了。
穿戴好了,绿绮便捧了铜镜让她照,沈时瑾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恍惚,前世里,她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呢?
皮肉模糊,丑陋至极?还是烧成焦炭,眉眼不分?
她摸摸镜子,似乎它映出了那漫天光火。
正出神,青罗笑嘻嘻跑了进来,一福身,也忘了老太太交代她们往后有话要慢慢回,脆声道:“小姐,青罗给您道喜!”
沈时瑾还在出神,顿了片刻才将目光转到她身上,青罗左右看一眼,往前凑了些,说:“小姐,陆家老爷和夫人到咱们府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