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兵板着脸,招呼道:“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吴则扫了一圈,除了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屯里所有亲戚都来了。
在门口,还有小时候的玩伴。
“发生了什么事!”
吴文兵蹭的一下站起来,矮凳哐当一声向后倒。
他在原地转圈,目光所及,抓起了墙角的一根长长的竹条。
竹条上连着一根近乎透明的鱼线,鱼线末端挂着铅坠和一根鱼钩。
老一辈的人钓鱼,都是用这样的细长的竹竿。
啪!
被吴文兵抓在手里的鱼竿,撕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声,而后狠狠地抽打在了吴则的屁股。
坐一旁的三叔吴文波吓一跳,连忙躲开,然后一把拉住了吴文兵的手,劝道:“吴则已经长大了,别打了,别把人打坏了!”
吴则穿着一件牛仔裤,屁股后面缝了两个口袋,布料比较厚,抵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力,但还是感觉到屁股上传来**辣的疼痛。
记得上初中之后,父母就再也没有打过他了。
这一下,看得出来父亲是真的很用力。
吴文兵抓着竹条,长年累月干体力活锻炼出来的粗大手臂上青筋暴突,要不是吴文波拉着,他还要给吴则来几下。
“行了,别打了,丢人现眼!”大伯吴文国声音低沉的喝了一声。
“有事说事,把人打坏了还得送医院花冤枉钱。”吴文波又劝道。
吴文兵总算丢下竹条,但脸上还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指着吴则的鼻子,大喘气道:“你干的好事,你还有脸回来!”
“到底什么事啊?”
吴则记忆里,上一辈子没经历过这样的画面。
“你自己知道!”吴文兵别过脸,瞧见儿子的脸就想再次拿起竹条狠狠地抽打。
吴文波还是心疼吴则的,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反问道:“吴则,你开的那个公司,是不是欠了很多钱?”
“是,去年做项目借了很多钱,总共是欠了五百万。”吴则如实相告。
这话说完,屋内屋外的人,全都发生了一声惊呼。
忽然间,响起了各种嘈杂的议论声。
“五百万?”
“怎么欠这么多钱!”
“我以为几十万顶天了,没想到是五百万!”
“我拉一车矿石22元,算多的,一天最多拉八车,一天一百七,那得拉矿多少年才能挣到500万?”
“你永远也赚不到五百万!除非是当大老板,要不然没人能赚这么多钱。”
那时候银行业着急,吴则就跟银行摊牌了,要么把他送进监狱,要么就给他搞分期,每个月还一点。
最终银行为了利益妥协了,给他分期十五年,但算额外的利息。
还完银行的债,他从未忘记亲戚朋友的债,只是后来许多年,才慢慢还清。
当然,那么大一笔债务,不只是他一个人还债,还有他的父母,还有杨晓芳的父母都帮了大忙。
直到最后,还清了哥哥原本用来建新房的十五万元钱。
哥哥提了一只大公鸡到市里跟他喝酒,喝到天昏地暗岁月倒转星河混乱,他回到了从前。
“我包里有一本账,每一个人借给我多少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哪一天,给了多少钱,都有记录!”
吴则指向了皮卡车的方向,“要不要我把账本拿过来给你们看?”
“不用,你先给我说说。”吴文波见吴则始终冷静,自己的情绪也缓了过来。
吴则看了父亲因为压力而疲惫的身躯,又看了一眼仍在抽泣的母亲,此刻心疼不已,鼻子也有些酸楚。
上一辈子,那些年,他受了无数的苦,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因此忽略了很多身边人的感受,他们一样替他承受着本不该有的沉重债务。
他想起来了。
上一世,东窗事发,父母亲戚知道他欠下巨债,父亲也曾给他打电话,在电话里咆哮着让他回家。
他退缩了,逃避了。
他心灰意冷,失魂落魄的在城市里游荡。
是杨晓芳把他的灵魂拴住了,要不然他可能找一处高楼,或者一处大桥,纵身一跃,彻底解脱。
起初那几年,他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想回。
内心无限憧憬儿时的熟悉的场景。
梦里曾无数次回到父母的怀抱。
不敢回。
没脸回家。
直到后来,工资逐渐提高,兼职打工收入也还算可观,有了余力偿还家里亲戚的债务,才偶尔回来,把钱带回来,顺带看望一眼年迈的父母。
到如今,他每一次回家,都没有任何迟疑。
他相信自己能够化解五百万的债务。
就算不能轻松化解,也不该逃避。
更不该用冷漠的态度对待那些温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