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轲捋了捋下颚稀松的胡须,笑呵呵问道“你难道不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
望着相对镇定的萧轲,凌尘突然觉得有些乏味,手中的火钳被他随手扔到一旁,转而抢过对方手中的黄纸,闷声道“瘦死的骆驼是比马大,可在当下这种情况中,周围豺狼会让骆驼继续凌驾在马的地位上么?在草原,他们需要马,但未必需要沙漠的骆驼,老头子,你要清楚,咱们不是楚国现今的必需!”
萧轲不以为意的笑道“咱们是不是必需,是局势决定,不是他们认为的!树大固然招风,但也要看这狂风是否有力拔山兮的气力,翊王府屹立朝堂二十年,根茎须枝有繁茂,即使是我也未必能捋顺清,他们想一网打尽,没个三四十年怕是成不了事。可三十年后,翊王府还是现在的翊王府么?”
看劝说不动这个老家伙,凌尘目光闪了闪,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凌尘这般,萧轲拍拍手,没心没肺的嗤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不能说你小子是杞人忧天,相比那会,你成熟了不少。”
闻言,凌尘斜眼相看,冷冷一笑,一把拽过萧轲身边的纸袋。
萧轲见状,识相的缩到蒲团上。
话锋一转,凌尘蹙眉道“前几日我在青城观听杜厉来报,说岳胜男最近很不老实,萧安都差点遭遇不测。”
萧轲双手插袖,盯着台上的灵位,平静道“没那么严重,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相比一开始的束手无策,淮南大营现在好了许多,你的计策很有用。”
给火盆增添黄纸的手一顿,凌尘平静道“那不是我的计策,是大哥的!不过凭我这几年跟她交手的经验来看,岳胜男是绝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有后续动作,说不得还会引发第二次四国伐楚。”
萧轲认同的点了点头,轻声道“这点我早已料到,你不用担心,不过岳胜男想引发战争,燕国上下未必会同意,尤其公孙泽跟鲁城这两个老家伙,在他俩眼中,保持燕军战力远比开疆拓土来的重要,还有现在那个心思不定的慕容夏狩,待慕容秋瑟残废的消息传回燕京,那小子说不得会盯上燕帝的位置。”
凌尘不可置否道“说实话,慕容正博四个儿子中,慕容夏狩是最让人看不透的!按理说凭他的才智,慕容秋瑟根本没有机会染指储君,可他偏偏就把后者推到了太子之位上,要说针对淮水防线的计划是他一早计划好的,那我绝不意外他会这么做,终归我跟他是死仇!但事实是,燕国这次的计划他从头到尾都没主动参与,完全是慕容秋瑟一力主张。”
萧轲揉了揉眉心,笑眯眯道“你怕了?”
凌尘点头,肯定道“如果慕容秋瑟被擒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我肯定怕啊!被这种能算到未来的家伙惦记上谁不怕?”
萧轲打趣道“那你还打算报仇么?”
凌尘理所当然道“必须报啊,为什么不报?怕归怕,但仇有什么理由不报?”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萧轲竖起大拇指,笑道“为师拭目以待喽!”
扯了扯嘴角,凌尘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继续道“那对世家的处理呢?陆家我们是拿下了,但大楚所辖三十三郡一百四十九县的世家远不止此,过不了多久,这些世家必定会反弹。”
说到此,凌尘回头扫了身后的道士和尚,继续小声说“陆家低位并不显赫,但他的实力咱们都见识到了,更何况那些一向与江湖门派唇齿相依、相辅相成的大世家?无论接下来我们对哪一方动手,另一方一定会插手阻拦,就算有朝廷在背后支持,与大楚为敌的几国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凌尘一直说,萧轲一直听,从远处看,炽热的火光将两人身影烤的有些虚幻。
洋洋洒洒的啰嗦了半天,凌尘见萧轲始终都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发飙时,仿佛有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沉默下来。一时间,场中只能听到和尚跟道士念经的声音,还有黍稷梗倒入火盆后,燃烧时的噼啪声。
沉默半晌,袋中的黄纸跟黍稷梗已然烧尽,凌尘将壶中仅剩的美酒全部倒进火盆,迎着烈火兀自对萧无忌的灵位,抱怨了一句“我还真是皇帝不急一铭急,咸吃萝卜淡操心!”
随后凌尘起身恭敬行了三礼,在萧轲戏谑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待凌尘离开,萧轲挥手赶走了做完法事的道士与和尚,随手拾起火钳拨了拨火盆,一脸慈祥地望着台上被梵香熏出一些温度的灵牌,怔怔出神。
“无忌,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你弟弟,他好像把自己活成了你!”
温声细语间,一律香烟随风摇曳,宛如那年两兄弟初见时的场景
一个浑身泥泞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抱着襁褓,露出一抹温润笑容,轻声道“父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弟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