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跪,九叩。
越拜,越觉得愧疚;越拜,越觉得愤懑;越拜,越觉得满腔的块垒须得漫天血泪才浇得彻!
“列祖列宗,不孝儿孙……不孝儿孙……”钟幻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钱大省红着眼圈儿,胖胖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不知道在祝祷些什么。可是,一俟钟幻哭出声来,他便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掩住了眼睛,先是低嚎,最后也变成了嚎啕大哭。
两个人在祠堂的哭声持续了很久,也传出去很远。
祠堂旁边的小小避雪亭中,披着大氅的钱玉暖原本面含忧色,此刻听见这哭声,反而放了心,扶着穆葆的手,微笑着坐了下来。
招手叫过在一边玩雪的钱多多,柔声道:“祖父和舅舅都很伤心,身边没人能劝。爹娘都不如你合适,你去喊他们出来吃饭,如何?”
钱多多一脸茫然:“叫吃饭嘛,随便谁去都行啊。”
“那里头连清扫都是你祖父自己亲自动手的,怎么是谁去都行?你乖乖的,去跟祖父和舅舅说:你阿娘我,正在亭子里等他们,脚都冻成冰了。”
钱多多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进了祠堂,左找右找,跟着声音找了进去,推门不开,便在外头拍门:“祖父,舅舅,我饿了!”
只两三息,钟幻擦着泪打开了门:“乖孩子,我们出来了。”
声音嘶哑,神情萎靡,大不如往常。
钱多多担心地看着他,踮起脚来去摸他的脸:“舅舅,你没事吧?我娘很担心。”
“舅舅没事。”钟幻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忽然觉得轻松了一些,便冲着小小的幼童笑了笑,亲昵地捏了捏他嫩嫩的小脸蛋,“不过,舅舅饿着我们多多了,这就有事儿了。走,咱们吃饭去!”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
钱大省已经再度沉默地将蒲团挪开,这间小屋子也再度成为一个小小的静室。
出了房间,钱大省回头锁门。
钟幻抱着钱多多站住,背对着他,轻声道:“舅舅,谢谢你。”
钱大省肩头一颤,呼吸再度不稳。
“可是,这个静室里的东西,不能留。”钟幻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
钱大省嗯了一声,从嗓子里咕哝了一句话出来:“这些东西,我走到哪里,就会带到哪里。放心吧。”
钟幻回头看着他。
这个身体的身世、过去、当下、未来,竟然都背负在钱大省的肩头,而且,已经背负了大半辈子。
“舅舅,烧了吧。有我在,这些东西就都没什么意义了。”钟幻的声音,就像是从远古的遥远夜空中隐约传来,虽然轻悄,却令人惊惧。
“我知道,它们已经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但是,现在已经有了我。由你继续保存它们,既是对你的不公平,也是对我的不公平。
“所以,烧了吧。全都烧了。不要再让任何其他的人知道了。”
钟幻紧紧地抱住钱多多,“尤其是,不该知道的那些人。”
钱大省终于转过脸来。
两个人对视。
钱大省的脸上,除了激动的泪痕,还有一线失落和挣扎。
“舅舅,董三他们的家眷安排妥帖了没有?”钟幻淡淡地问着,可是,神情声调,再也不像一个捡来的干外甥了。
钱大省有些愣怔地看着他,面上显出惊喜,过了一瞬,忙躲开钱多多好奇的目光,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低声答道:“是,安全,富足,有人帮衬。”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