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绽不置可否,迈步进院。
这满院子的药气。
阿镝几乎要伸手捂鼻子!
可是余绽鼻尖一耸,整个人都怔住。
那管事媳妇观察着她的神情,轻声问:“余小娘子,可有什么不妥?”
“陈皮,柴胡,川芎,香附,枳壳,芍药,甘草……这是,有大夫刚来过?”
余绽看向那管事媳妇。
那媳妇眼中闪过奇异惊艳的光芒,含笑点头:“小娘子果然高明。是,常来走动的大夫才走不一会儿。”
余绽仍旧愣着。
她知道这个药方。
这是典型的肝郁气滞的药方。
但是这里头还有一味药,她没说出来。
那是当年师父特意加在里头的,蜂蜜。
为了药难吃,也为了一般肝郁的人都有些便秘。
然而这蜂蜜必要等药煎好了,放到微温时再加,方不影响药效。
所以如今这蜂蜜只是放在煎药的锅边……
“蜂蜜拿远些。”余绽假作不经意地试探。
那媳妇的表情这一回真正呆滞了,惊喜交加:“您还能闻出来有蜂蜜?!”
“那一大罐子桂花蜜,怎么能闻不着?”
顿一顿,余绽轻声叹道:“只是若有藕花蜜,换了最好。”
那媳妇连连答应着,脸上真实地堆起笑容来,请她进去。
可等她真的进了卧室,里头又有侍女转出来,恭敬告知:
“小夫人已经睡下了。令婢子转告余娘子:你这样有胆有识,又有心胸,为难你便是我不懂事了。
“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快些离开东宁关罢。也好让我活得心安理得些。”
余绽沉默下去。
如今这个情形,她施一礼,转身就走,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个方子……
余绽冲着那侍女长揖下去:“敢问这位姑娘,却才来给小夫人看诊的大夫,是否给小夫人行针了?”
侍女和管事媳妇对视一眼。
管事媳妇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侍女显出不耐烦来:“哪家的大夫不是针灸配汤药的?我们小夫人宽宏大度,不与你计较这泼天的血仇,你怎么还这样不识好歹起来?还不快走!?”
“姑娘!我,我只是想判断一下小夫人的病情是否需要……”
“不需要!你还不赶紧走!?难道真想让我们小夫人打你一顿出了那口恶气不成?!”
侍女叉腰竖眉,高声娇叱。
余绽终于被她说起了脾气,脸色也沉了下来:“我又不曾对不起宗家戴家,我有什么好怕的?
“余家不过是蝼蚁,最高的官衔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难道还能把手伸到京城去?
“戴参将杀良冒功是冤枉的?追杀西齐凤太子是诬陷的?还是他在狱中自尽前写的谢罪书是仿冒的?
“韩大将军特意告知我家,戴参将即便在狱中也记还记得要把我一个小小的民女拖下水,说我家唯萧使君之命是从,目无圣上。
“若说贵府小将军夫人有理由记恨我,还不如我余家有确凿的证据记恨戴氏!
“我都不计前嫌来给她治病了,你等不过区区仆下,竟然还对着我吆五喝六。这就是宗家的家法?这就是世代镇守东宁关的宗氏家规?
“哈!
“看来陛下的旨意还真是一针见血。
“宗将军果然是只知行军打仗,于世事人情、于修身齐家、于教管子弟上,都一无是处!”
余绽沉沉说完,忽然抬眼看向内室,毫不避讳地再扔出最后一句最扎人心的话:
“更何况,这戴勇之死,究竟是主动自尽掩护幕后之人,还是被逼自尽杀人灭口,又有谁知道呢?他背后的那一位,不是毫发无伤么?!”
内室里,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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