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生前的时候,吃点心就挑剔,要挑拣那卖相好的,连婆子每次蒸点心的时候,也会往笼屉里放一碗硫磺,她蒸出来的点心,阿娘总是赞不绝口。
而安生因为贪馋,经常待在厨房,鼓捣吃食,总觉得那硫磺刺鼻,闻了之后嗓子眼都是干痒的,十分讨厌那个味道,极少吃。
所以,冷南弦这样一解释,安生也觉得好奇。
“硫磺同样也可以入药,少量的硫磺的确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服用过量的话,就会引起中毒,严重者头晕,咳喘,恶心,呕吐都有可能,甚至昏迷,眼盲,晕厥,呼吸不畅死亡。
你父亲年岁大,又正是呼吸方面病症,所以反应就更加强烈。我观察他的眼睑以及咽喉,闻到呼吸有臭鸡蛋的味道,便有所怀疑,但是不敢确定。故而用红糖水喂服,症状立即减缓,则可以确定就是硫磺中毒的缘故。
你们回去之后,可以将剩余的药材拿给有经验的郎中辨认,一看便知,这不是什么秘密。”
“好他个贾六,这黑心钱竟然赚到我的头上来了!”适才那负责抓药的汉子立即义愤填膺道。
“老子拆了他的药铺去!”老大立即跳起身来,不忘记向着冷南弦歉意地拱拱手:“冷神医,多有得罪,是我们兄弟们不明真相,过于鲁莽了。”
然后冲着身后几人一挥手:“走,找他药店说理去!”
“大哥,去不得!”立即有人阻止,在老大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汉子面上表情变换,最终一咬牙,恨声道:“回去,回去!真他妈的晦气!贪这点便宜吃了大亏。”
几人抬起老汉,灰溜溜地出了药庐,扬长而去。
身后众人鄙夷地“呸”了一声:“欺软怕硬的玩意儿!”
“可不就是,那贾六身后有人,他们敢招惹?吃了这么大的亏,来这里逞威风可以,一提起贾六,还不是忍气吞声,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过今日这事,也给咱们提了一个醒,日后千万不要去那个和记药铺里抓药,一个不小心,还会丢了性命呢。”
“就是,今日若非冷神医,那砌地龙怕是就要戴孝哭爹了。”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就应当让他家霸占来的黑心钱全都吃了假药。”
众人忿忿不平地嘀咕,冷南弦一扭身,却见安生傻愣愣地在一旁站着,紧紧地咬着下唇,双目通红,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你怎么了?”冷南弦有点奇怪。
安生仰起脸,望着冷南弦,一字一顿地问:“师父,这硫磺熏过的东西吃多了,真的会中毒么?”
冷南弦奇怪她的反应,但是仍旧点点头,耐心解释:“千真万确,硫磺药用用途甚广,它性酸,温,有毒,归肾和大肠经,可以用来医治肾虚寒喘等症。但是其中含毒,许多江湖术士用其来炼丹服用,多短命,就是因为其中的硫磺等都有毒性。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好。”
安生拼命将眼泪勉强咽了,摇摇头:“我没事。”
“好,没事的话就继续做事情。”
冷南弦一撩衣摆,坐在诊案之后,问诊者陆续上前,对于他愈加信服。
安生心里纷乱如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勉强提起心神做事,一低头,泪珠子就忍不住如雨滴一般悄悄淌落下来。
送走所有求诊的病人,冷南弦将手中毛笔搁在笔架之上,站起身来,走到安生面前,轻声道:“如今只有你我,你应当将你的委屈说与师父知道了吧?”
安生愕然抬头,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瞬间纷乱如雨,就连小巧的鼻子都哭得通红。
她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开口。
告诉冷南弦,薛氏与连婆子联手,毒害了自己阿娘吗?
冷南弦问起来,自己是如何知道的,自己又应当如何回答?
什么凭证都没有。
若是说连婆子故意用硫磺害死了阿娘,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连婆子更是可以矢口否认。
安生一阵默然,冷南弦耐心地等,静静地站在安生跟前,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眼泪。
他的指尖残留着好闻的药香味道,从安生的鼻端滑过,那香气就一直萦绕在安生的鼻端,分不清究竟是屋子里的药材积蕴的味道,还是冷南弦的妙手生香。
安生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扑进了冷南弦的怀里,揽住他的腰,将脸埋进她的怀里,然后泣不成声。
冷南弦的身子骤然一紧,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安生奔涌的热泪洇透了他胸前的衣裳,带着安生的温度,在他心口间逐渐绽放出一朵一朵的花。
他悄然抬起一只手,向上,再向上,碰触到了安生的头发,然后缓缓地,带着抚慰,轻轻地向下,从绸缎一般的秀发间滑下来,越过她的脊梁,一直滑到了她的腰间。
“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