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晴好的午后,凉风轻拂,男子随意披散在肩头的如墨长发缱绻地荡漾起来,安生觉得,就像是石榴树下青花瓷大缸里漾着的水草一般,轻轻柔柔,不急不躁,风轻云淡。
安生有片刻的愣怔,看得有些痴了,觉得这清贵男子仿若就像是温润的清风一般,轻而易举地荡涤干净了自己心头的恐惧,暴躁,满腔的仇恨,怒气。有一股清流涓涓地顺着心尖儿流淌下去,格外熨帖。
清贵男子轻启薄唇:“无妨,若是夏大人有家务事需要处理,冷某可以暂时回避。”
夏员外讪讪地道:“大抵只是小女顽劣,受到教训便好。”
夏员外说得轻描淡写,而且一锤定音,便给安生定了罪过,对于其中缘由并不关心。
清贵男子略有讶然,大抵是没有想到,跪在地上众目睽睽之下受责罚的人会是这夏府里的小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安生身后的连婆子一眼,微微勾起了唇角,明明如玉温润,正在行凶的连婆子却流水一样放开了安生的胳膊,手足无措地垂下了手。
夏员外不悦地训斥夏紫芜一声:“还不快快放下手中戒尺,一个姑娘家这般凶悍,成何体统?”
薛氏已经起身,走到近前,冲着夏紫芜悄生使了一个眼色:“老爷今日如何回府这早?有贵客临门也不提前差人回来打个招呼,可不是让贵客看了热闹?”
夏员外清清嗓子,兴奋道:“还未给你介绍,咱家紫纤福气来了,这位便是长安大名鼎鼎的冷神医。今日好不容易得同僚引见,请冷神医百忙之中赏脸莅临,特意告假回来给紫纤看诊的。”
薛氏顿时也大喜过望:“原来是冷神医!看来小女康复有望了。”
跪在地上的夏安生也瞬间明白了这位清贵男子的身份,正是前些时日里,父亲一直在想方设法结交的神医冷南弦。
冷南弦名气大,又是皇上金口玉言御封,医术在京城乃至整个长安几乎都是妇孺皆知。
他自从悬壶济世这些年里,有顽疾久治不愈,或病入膏肓,性命垂危者求到他跟前,他施以救治,竟能多次起死回生,制造奇迹,一时间从医者如云,可谓千金难求一方。父亲竟然能果真将他请至府上,可见花费了多少的心思。
安生落寞地垂下头,父亲为了紫纤殚精竭虑地去结交冷南弦,而且这般小心翼翼,诚惶诚恐。面对自己这遍体鳞伤,却无动于衷,视若未见。
冷南弦不动声色地将安生眸底的落寞凉薄尽收眼底,抿抿唇,径直问夏员外:“请问夏大人,是让冷某为这位千金看诊吗?”
“她哪里配?”一旁的夏紫芜冷哼一声:“是为我妹妹。”
“她好像也受了伤。”冷南弦微微蹙起浓眉。
“受了伤才长记性!”夏员外许是自己也觉得尴尬,扭脸斥责安生:“还跪在地上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安生低垂下头,费力地抬起一条腿,被连婆子脚踩的地方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而且不小心牵扯了身上的伤,身子一歪,倒吸一口冷气,咬紧了牙关。
眼前蓦然伸过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白净的掌心,指尖,或许是袖间,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安生不由就是一怔,猛然抬起头来,凌乱的秀发遮掩下,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写满了云卷云舒的讶然之色。
冷南弦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悲悯,也没有和暖笑意,只是将手向着安生又递了递。
安生狼狈地仰望着他,高高在上,犹如云端皓月,高不可攀。她不由自主地将手向着袖口蜷缩了一下,倔强地拧过头,以手支地,费力地撑起身子,站起身来。
“不知好歹!连点教养也没有!”薛氏冷冷地训斥她,转身对着冷南弦亦是有些讨好地笑:“这孩子向来桀骜不驯,脾气也古怪,您别放在心上。”
冷南弦唇角微微一勾 ,收回手负在身后,径直从安生面前走过去。
那一角白衣从安生眼前滑过,安生觉得,他一举一动都那般赏心悦目,简直不要太好看。
相比较起自己凌乱不堪的头发,红肿的面颊,遍身狼藉,简直便如云中白鹤与泥泞落红,自惭形秽。
一直无动于衷,觉得安生丢了他颜面的夏员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快步走到冷南弦右前方,殷勤地指引着方向。薛氏和夏紫芜都立即相跟着走上去,只留下安生一人留在原处,犹如劫后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