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战战兢兢在滑溜溜的水牛背上寻了个还算稳当的坐处,将汤圆在胸前抱紧,坐了一会儿渐渐发现这水牛果然是付实诚好脾气,倒也不耍脾气尥蹶子,只默默平稳地踏水跟着宋席远过河,遂放下心。
宋席远一只手从筐子里挑了颗红得发紫的杨梅王放在清水里洗了洗,递给面色已然恢复的汤圆,汤圆矜持地接了过来,秀气地一小口一小口啃着,宋席远见他吃得满意,便问他:“宵宵,三三待你好不好?”
汤圆偏头想了想,慎重答道:“好。”
宋席远又道:“既是如此,将来宵宵大了可莫忘了孝顺我。”
汤圆又想了想,慎重问我:“娘亲,‘孝顺’是什么?”
这可难倒我了,该如何解释呢?不如举个例子吧,只是我和两个弟弟都没什么可歌可泣的孝顺事迹可以拿来做个表率,倒是我爷爷在世之时,我爹爹可是远近出了名的大孝子,孝顺的例子一箩筐比这杨梅还多,遂蔼声对汤圆道:“孝顺就是像爷爷对太爷爷一般,晓得吗?”
汤圆何其聪明,一点便透,点了点头转头便对宋席远审慎表忠心道:“三三,将来宵儿长大了会烧很多很多的纸孝顺你。”
呃……我忘了汤圆没见过太爷爷,光瞧见我爹给我爷爷的牌位逢年过节上香烧纸钱了。
宋席远一时啼笑皆非,想必被杨梅核给呛住,连连咳了两声,方才缓过气,连夸汤圆冰雪聪明。
行至河水中央处,飘起了一阵水汽,似雨非雨似雾非雾,幕天席地地柳烟朦胧,沾衣欲湿杏花牛毛一般。但见宋席远从杨梅筐子里挑拣出两片油亮的杨梅叶子放在薄唇之间吹了吹,试了几个音之后,便有一阵欢快悠扬的调子从那薄薄的叶片之间逸出,比笛声多两分厚哑,比芦笙多三分清亮,和着水幕忽近忽远,倒衬出两分野趣来。
我过去总晓得宋席远有些歪才,不成想他还会吹树叶子。汤圆见了也被勾起好奇之心,澄澈的眼睛直盯着那两片树叶子瞧。宋席远摸透了汤圆的性子,晓得他是想学,便笑着也递了两片树叶子给汤圆,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吹,汤圆初学,一下子如何掌握得到窍门,遂只听见两片叶子被他吹的“噗噗”作响,半晌没个音成。
我从筐子里拾了颗杨梅含在嘴里,瞧他二人曲不成调相互应和着,一时觉着十分有趣,不妨“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席远回身看我,两眼迷离了会儿,悠悠道:“我如今终于晓得那唐明皇的小心思了,红尘一骑妃子笑,原来为博美人一笑,千里送荔枝又算得什么……今日我可算得是赚了,一骑老水牛一筐红杨梅也博了美人一笑。听闻那岭南荔枝又名‘妃子笑’,今日起我宋园杨梅也可得个雅名,便唤‘妙儿笑’,妙妙你说可好?”
嗳,这越说越不像话了,我正待打断他,却听得宵宵在我耳边清亮唤道:“小舅公。”
背上一个激灵窜过,我回头,但见不知何时已行近岸边,岸上花堤垂柳下,一人撑了柄纸伞立于暮烟柳色中,面上神情是从未见过的淡墨温和,嘴角噙着一抹笑入雨即化般浅淡,“妙儿笑?这名字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