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得宝没有怎么说亚秋。石望山一个人将要说的话都说了,他说亚秋是一碗饭养大的,总以为自己读书多,不懂人情世故,就是要饭的赶上吃饭时主人也得给上一碗,何况老方是镇里的领导。亚秋不示弱,站到爷爷面前,说爷爷和父亲总是对那些人做无原则的忍让,老让他们占便宜,结果是害人害己。
石望山很生气,就要石得宝的妻子掌女儿的嘴巴。
亚秋站在那里,拍了两下巴掌,大声说妈妈已打了我,还哭了几声。
石得宝担心将石望山气出毛病来,就大声喝住亚秋,不让她再闹下去。
吃饭时,石望山已消气了,他只是遗憾地说了两次,没有个客人,好酒好菜都不香。
亚秋一回,石得宝妻子的病就减轻多了,晚上睡觉时,她主动抚摸了石得宝几下。石得宝问清她的病是妇科急性炎症,就想起自己每次往妻子身上爬时,妻子总抱怨自己不肯将下身用干净水抹几把。他避开这个话题,将上午镇里开会的内容告诉妻子。
“天啦,这种逆天的事,亏得他们能想出来!”妻子惊叫道。
“我们也奇怪,他们在上面怎么能够凭空想出这种鬼点子哩!”石得宝颇有些慨叹。
“在这些事情上,有些人的确是高水平。”妻子说。
“他们水平高,也胆大,敢说敢做,可是我怎么开口向村里人说哟!”石得宝说。
“这种事只要你一做,管保下一回村长就要选别人了。”妻子说。
“算了,算了,别说这个。”石得宝有些心烦。
这垸和这村虽然叫石家大垸,但石姓人口却是少数,主要是一九四八年底当时的国民党撤退时,在这垸里狠狠地杀了许多姓石的人,当时垸里的人都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多年之后,他们才搞清楚石家的一个人在北京做了大官。石望山叫他十三哥。小时候他们常在一起放牛。十三哥给石望山写过一封信,却从来没有回来过。因为这个缘故,石家的人一直当着这个村的头头。但这几年搞选举,同族的总帮同族的人,石得宝当了三届村长,但得票一年比一年少,最近一次,他只比半数多了十几票。
石得宝一直想到半夜,他听见妻子在梦里还在惊叫着下雪天怎么采茶。他忽然突发奇想,要是今年冬天不下雪那该多好。
第二天一早,石得宝起来送亚秋上学。
屋外北风已不再吹了,稻场上很脏乱。石望山手中的竹枝扫帚在清晨的原野上挥舞得唰唰响。
石得宝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石望山才问石得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难以启齿。
石得宝回头张望,见石望山仍是低头扫地的模样。
亚秋在一旁撵着木梓树上的一群鸟。
石得宝又一次望了望石望山,那边的目光并没递过来。
石得宝刚转身,身后的石望山又说话了,要他不要太忧虑,会伤身子的。
石得宝没有再回头,叫上亚秋,踩着重重的露水,朝田野中央走去。
田野无人,几堆已烧了几天的火粪还在吐着清烟,有浓有淡,有轻有重,或细或粗地袅袅缠绕着,凝重的深秋因此透出些许轻盈。
“爸爸,你是不是有外遇了?”亚秋突然问。
石得宝吓了一跳。
“你一定是有外遇了,不然不会这么心事重重。”亚秋继续说。
“别瞎说,好像一想心事就是在搞婚外恋,我是在想工作。”石得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