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琦坐起身来,思绪依旧是模糊的,毕竟在虚幻之中,他度过了百年的时光。
如眼神一般清醒的,只有不灭的意志。
呆坐了许久,他的思绪才缓慢从百年的间隔中收服回来,逐渐回想起昏睡之前发生的事。
树海,神殿,那些人,夜晚……易龙龙!
他陡然想了起来。
想起易龙龙,少年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却一下子没掌握好身体的力量,半空中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
先前在虚幻空间里他的存在形式是灵魂,那是与身体不同的操纵习惯,一时间没有切换回来。
摔了一次后,这回林琦学乖了些,他小心地伸出手,撑着身体坐起,往四周看,却发现自己身处在神殿的房间里,而梦境中变得雪白的头发,依旧乌黑如墨。
少年微微流露出惊讶的神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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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琦那边瞬息百年,而易龙龙这里却是觉得度秒如年。
一贯宁静柔和的湖水忽然变得狂暴起来,她眼前看不见,耳边充斥着浪涛。
痛得连叫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娇小幼龙的身躯在湖水中翻滚挣扎,时而浮在碧蓝的水上,时而被雪白的浪花掩盖。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易龙龙强行撑起意识,努力用短短的爪子划水,尽管她每划出几寸都会被漩涡状的激流带回原处,但她还是坚持着没有放弃,继续重新朝岸边划去。
事实上,在剧痛之中,易龙龙没有太多的闲逸来思考摆脱这个困境的方法,她大部分意识被痛楚占据撕扯,只有一小部分固执地坚持着,觉得自己只要到了岸边就不会有事。
到岸边就好了,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太过强烈的痛苦中,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或许是不懈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又或者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湖水的波澜减缓,易龙龙终于一点点地朝湖水边靠近。
跌跌撞撞地上岸,才踏上干燥的鹅卵石,易龙龙便支撑不住,好像全身都碎裂了一般倒在温暖的大大小小温热的白色石头上。
然而,即便是出了湖泊,依旧没有结束。
躺在鹅卵石上时,湖泊里的漩涡就此消失,然而痛苦依旧在身体中盘桓。
那是一种仿佛被解剖的感觉,好像有丝线在骨骼肌理中切割穿刺,连细胞都要碎裂开来。
易龙龙痛得在石头上打滚,肌肤变得分外的敏感,本来只是温暖的鹅卵石,却仿佛变得滚烫灼热,好像将她摊在煎锅上烧烤。
但是尽管这样,易龙龙却不敢回到水中,岸上固然不好受,但也比在水里不知道怎么死的好。
软嫩的嗓音好像撕裂的丝帛一样变了调,易龙龙发出长长的嘶喊哀鸣着,剧烈的疼痛中,身体来回滚动,撞上坚硬的石头,她感觉不到,草叶衣服散碎开,她感觉不到,身体被尖锐的石头划破,在雪白的鹅卵石和身体上留下斑斑血迹,她也感觉不到。
宛如宝石一般的湖泊边,安宁而寂寞,林木间只回荡着幼龙痛苦的叫喊。
即便是前世,病得最重的时候,易龙龙都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痛楚。
那似乎是超越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之外,几乎令人发疯发狂的感受。
一路翻滚着撞开鹅卵石,滚入茂密的青银草草丛里,沾上幼龙的血液,青银相间的草叶上升腾起琉璃色的冰冷火焰,这火焰微微减缓了痛楚,但是却无法遏止,片刻后,另一波更强烈的痛楚袭来,易龙龙哭尖着,滚入树林中。
眼前五色杂陈,耳畔五音乱听,从白天到夜晚,星辰的光辉再变作晨曦,几个日夜轮转而过,易龙龙静静地伏在林子里,她已经失去了哀叫的力量,全身好像被抽空了,连翻滚都做不到,空荡荡的躯壳里,只有痛苦在填充着。
清晨,露珠从草叶尖端滚落而下,冰凉凉地滴在她好像要裂开的皮肤上,偶尔有几滴滑入她的嘴唇,滋润她干燥的舌头。
眼前是一片迷蒙,因此易龙龙也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最初,是各色奇异的符号在她身体表面浮现,接着,这些符号各自发出微微的光芒,吸收着周围的光线,日光,月光,星光,都好像被吸走一般,在易龙龙身体周围出现一片由细腻银光织成的茧子。
银白色光茧中的影子形状缓慢变化着,在这难以忍受的煎熬痛苦中。
就好像人鱼公主用遭刀割般的双脚翩翩起舞;
就如同夜莺将蔷薇花刺插入心脏,发出垂死清丽的歌唱;
就仿佛柔嫩的蚌肉被沙砾残酷碾磨,分泌出圆润的珍珠。
有些东西,总要在浸泡了泪水的痛楚里终得升华
易龙龙倒在地上。
周围的细小的嘈杂渐渐消失,身体好像分裂成了无数的碎屑,又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收拢起来。
黑暗的森林里,一抹柔和的银光缓缓绽放。
天穹之上,璀璨的星河悄无声息地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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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易龙龙再一次能看清周围的事物时,她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同。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双鞋子。
有人走到了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