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放箭!”看到对手的攻势没受到半点儿遏制,镇冀节度使张元衡的脸色愈苍白。扯开嗓子,像只输急眼了的赌徒般,将所有的家底一并押上了赌桌,“全都放箭,不要再等了。再等就彻底来不及了。所有人,左厢的老弟兄也包括在内!”
他忽然想起了临出征之前,定州防御使呼延琮对自己的劝阻。当时,此人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郭威派往河北坐镇的虽然是几名后起之秀,却个个本领不凡。连契丹老将萧天赐都折在了他们几个手里,麾下两万精锐全军覆没。不经过半年以上时间的准备,现在就仓促领兵前去争夺冀州和深州,肯定没有胜算。
然而,张元衡记得自己当时却斥退了呼延琮,认为此人是怕自家女婿郑子明被打个猝不及防,才故意将敌军的实力往大了吹。现在看来,呼延琮对大汉国的忠诚,好像一点儿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为了尽快坐稳节度使之位,竟然利令智昏。
第三波羽箭,腾空而起,数量之多,令天空中的阳光都为之一暗。这次,由于所有老兵的投入,终于给急冲而来的沧州军,造成了比较大的损失。张元衡亲眼看见,与自己所在位置正对的数名骑兵身上冒起了红光,鲜血瞬间淌满了半边身体。然而,那些受伤的骑兵们,却弯下腰,用一只胳膊紧紧地搂住了战马的脖颈,另外一只胳膊将骑枪夹在了腋下,继续前冲,前冲,不疾不徐,百折不回。
他们的度不快,比起张元衡所熟悉的骑兵来,沧州军的度,只能用小跑两个字来形容。他们胯下的战马也不是什么良种,高度比辽国人支援给河东的马匹矮了大半头。然而,他们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却令张元衡感觉眉心木,头皮麻,嗓子紧得几乎无法呼吸。
“嗖嗖嗖嗖嗖嗖!”第四波羽箭不需要任何人督促,再度腾空。有零星几个骑兵中箭落马,转眼就被后排冲过来的自己人,踩得面目全非。为了活命,大部分中箭者,都尽可能地让自己端坐在马背上。任凭胯下坐骑带着自己,与整个队伍一道扑向目标。
已经没有第五次放箭机会了,北汉军中的新兵们,却依旧哆哆嗦嗦地将羽箭朝弓臂上搭。除了这一招之外,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眼前情况。他们的长矛就戳在身侧,他们朴刀和盾牌就放在脚边,他们却不知道该丢下木弓,伸手将武器抓起、握紧。
“保持队形!”“保持队形!”“保持队形!”他们隐约听见有人在高声叫喊,却不知道声音来自身边的人还是敌军。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将木弓拉满,还没等放箭,就看到无数老兵从自己身边冲了出去,蹲身在地,将长矛后端戳在泥土中,长矛的前端尽量指向了斜上方。
只是,老兵们队伍,实在过于单薄,也排得过于稀疏。还没等他们想好是该上前给老兵们帮忙,还是掉头逃走,对面的骑兵已经冲到,“轰隆”一声,天崩地裂,仓促间凭着本能前去阻挡的北汉国老兵们,像海滩上的沙堆儿一样,被马蹄卷了个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