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王钊和蔼的笑着,如同邻家地长者,拍了拍曹折湍的手掌,示意他自己找个地方坐下。
曹折湍没有虚礼,因为他知道老太傅不喜欢太过矫情的人。
于是,坐在离王钊最近的一处檀木福禄寿椅上,没有呡一口丫鬟端上来的热腾腾地茶水,颇为诚恳地道:
“老太傅,王弗的事……怕是不大好……”
这其实已经隐隐含着责备了,老太傅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思,一个劲地掰着手里的念珠。
可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却穿着道袍。
一个当朝太傅,穿道袍,持念珠,偏偏曹折湍却觉得理所当然。
老太傅给他讲讲这其中的道理,算是老调重弹。
“折湍,你说老夫是信儒呢?还是信道?亦或是释家?”
曹折湍没有开口,他知道,老太傅并不需要他开口。
果然,王钊压根没有理睬曹折湍,自顾自地接了下去,道:
“其实我哪个都不信!我曾跪在曲阜孔祠先圣牌下,也曾面壁于龙虎山后崖,最早,被父亲送到一处寺庙中修佛。当时啊,方丈说我颇具佛性。可如今,我确实灭佛逐道的旗手,试问,若是当时那位方丈得知,会如何感想?”
曹折湍依旧没有说话,只听得王钊继续说道:
“王弗,非池中物。非大德之人不可得。你曹家,莫要牵扯其中。”
“不料老太傅竟如此高看筱筱的夫婿,当真是谬赞了。”
这句话摆明了曹折湍的态度,令王钊很是不喜。
只是,高位者最讲究的就是养气的工夫,而老太傅自然是其中高手。因此,竟还能微笑地说道:
“折湍,不可冲动啊!王弗很像我,你就不怕反噬?”
曹折湍恭敬地躬了身,朗声反问道:
“老太傅就不怕反噬?”
王钊哈哈大笑,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叠到了一起,老态毕现。
“我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反噬又如何?再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望着双手合十的王钊,曹折湍心中一阵厌恶。
“那王苗呢?还有另两位公子小姐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
曹折湍几乎忍不住仰天大笑了,就是这副表面慈悲,背后阴狠,不知斗倒了多少政敌,偏偏还宇内称颂,竟隐隐令帝王也感到一丝威胁的地步。
“折湍啊,你既好不容易来了,老夫有一样宝贝也好好给你赏鉴一下。唉,人老了,眼睛就有些不中用了,竟看不出个东西的真假来。真是……”
说着,便向着一旁侍立的老管家挥了挥手,管家便缓缓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持来了一样包裹。
包裹是纯黑色的棉布,很平常。
王钊示意将包裹递给曹折湍,曹折湍双手接过包裹,放置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只见,一块残破的染血的玉佩显现了出来。
曹折湍瞳孔猛得收缩,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两手掌心瞬间汗湿了,呆呆地捧着这半块玉佩,嘴唇哆嗦着,脸色也变得苍白。
王钊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折湍啊,你瞧这潜龙玉佩可真?”
“真……假……重要吗……”
“自然是重要的,假的终究是假的,真的才是真的,三年前的那枚摔碎了的,你说可真?”
“我……不知……”
“不知?”王钊幽幽地道,“当年之事,可是你一手经办的,你不知?陛下信不过刑部,也信不过大理寺,御史台,偏偏让你这位工部侍郎彻查巫蛊事,老夫当时便好生奇怪,原来,竟是这般。”
见王钊提到陛下,曹折湍却突然有了底气。攥着手中的玉佩,怒视这王钊道:
“太傅,你可知你究竟是在干什么?”
“如何不知?无非批龙鳞而已。老夫说了,老夫已经时日无多了。”
“呵呵……当真是……”
曹折湍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觉得王钊已经疯了,还是莫名其妙疯的,哪有做这种输了抄九族,赢了也未必就能笑到最后的买卖的。
他愤怒地丢下玉佩,转身离开了。
曹折湍离开之后,那位管家慢悠悠地说道:
“曹筱筱于半刻钟之前已经到了混元巷。”
“让她进。”说着又好似有些恨铁不成钢,骂道,“苗儿那混账,争风吃醋的本事倒是不小。可眼界终究差了些。只有丢了曹筱筱,才能收获曹家啊!收了曹家,也能顺便收了那王弗。可叹,京中许多小儿辈都将顺序弄反了。我这一插手,不知令多少同僚笑话呢!”
“他们不敢!”
老管家信誓旦旦地道。
王钊不置可否,望着屋外明澈的天空,却终究有些担忧起来。不知道这一步走得究竟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