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精力旺盛的黑泽阵恨不得出去随便找个病房寻衅滋事,他不能接受自己也是废物的一员——一整条右腿都绑着石膏绷带。
在这种丢人的情况下,他再次看见了那个蓝色眼睛的孩子。他看起来没有最开始那么瘦弱了,也许是因为宫野夫妇的偏爱,又或许是别的,总之健康了许多,而且精神状态也更好了,看见琴酒的那一刻甚至有点愣,没来得及马上表演那套阿巴阿巴。
黑泽阵果断制止了他:“打住,我知道你没那么傻。”
“噢……”
浅色发丝的小孩看起来有些后悔到走廊上散步了,他跟着黑泽阵来到了对方的病房,虽然是四人间,但其他病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搬出去了。
最大的原因,正瘸着腿坐到床上的某人一脸黑线,险些被病房里的各种机器绊了一跤。
可能是因为被戳破了伪装,小孩没有继续阿巴阿巴,而是很嫌弃地:“你怎么能自己跑出来?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艾琳娜阿姨看见地上弄那么乱,会生气的。”
黑泽阵不屑一顾。
“你想永远变成跛子吗?”小孩看见床头为了方便护士照顾病人设下的名片,照着念了,“黑泽阵,黑泽……黑泽哥哥,你想要永远一瘸一拐吗?”
这大概是唯一能威胁到黑泽阵的事情了,他算是安分了一点,坐在床上。
“你看起来倒是不错。”
“当然。”小朋友够不到椅子,就把黑泽阵的枕头扯下来,垫在地上当榻榻米用,“实验要停止了,下个月我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
“离开?”这听起来是个相当遥远的词汇。对于黑泽阵来说没有离开,只有死亡。
他不可置否,觉得这个小孩八成也是要被处死了。
当乱葬岗的一具白骨,应该是比当实验品好。
“我听到其他病人对你的评价了。做任务像个疯子。”小朋友老神在在地看着他的右腿,“为什么要给这个组织如此卖命?”
“不疯一点,怎么活下去?”
“好吧,这很有道理。”小朋友拿了他床头没吃完的早餐,一根香蕉,“也许你很有天赋,又很有活力,但总要学着冷静些。太过疯狂的火焰只会把自己也燃烧殆尽。”
“总比任人鱼肉更好。”
小朋友听出来他这是在讽刺自己,他坐在枕头上,有点肉乎乎的手指捧着香蕉:“我没想着劝你安分点,只是,你可以学更多的事情。就算只是成为一把杀人的刀,也得想着怎么把自己磨锋利呀……”
“难道你会?”
“……如果你想听的话。”
于是他们聊了很多,有一些内容,即使是那时候的黑泽阵也觉得冷血。小朋友很快就累了,把啃了一半的香蕉丢进垃圾桶:“什么时候才能长出完整的牙齿啊……”他抱怨。
黑泽阵看着那根香蕉,没有在意这种程度的浪费食物,他看向这小孩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惊奇:“你很适合这里。”
“但我要离开了。”小朋友炫耀起来了,他站起身,把脏了的枕头拖到另一张床上去,又另一张床上的枕头给黑泽阵,“我该对你说什么,祝你前途似锦?”
黑泽阵真有些相信他会脱离组织了,因此只是矜贵地点了点头,没说更多。
能离开,就是最好的事。
……
果不其然,在两周以后,他接到了销毁实验基地的任务,能杀的都杀了,能烧的也都烧掉。他没有找到那个显眼的白发蓝瞳。
大概是真的能够离开?黑泽阵偶然间回想起来这个有点令人震惊的孩子时,只能这样想。
又过了一段时日,也许得有个两三年,他已经差不多忘记这个人。
却听说组织里来了一位新人,连那位先生也在意了,被特意留在身边。
黑泽阵才拿了代号,琴酒这个名字已经彻底盖过了黑泽阵,没有人会记得他吃过多少苦,只知道琴酒不能惹。
他风头很盛,终于见了一次那位先生。
以及,那个自己以为早就已经隐没人海的家伙。
白发的小朋友长高了,不再需要人抱就能坐到椅子上,蓝色的眼瞳依然很清澈,只是比起印象里,似乎失去了几分活跃。
沾染了一些不该有的死气沉沉。
“嗨。”他一如既往地擅长伪装,只是这一回不是把自己伪装成阿巴阿巴的模样了,“你是琴酒吗?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接下来的任务由我们两人来完成。”
琴酒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很久。
等只剩他们两个,等这个小朋友已经用稚嫩的手把任务的重点情报分析完成。
琴酒才问:“你又回来了。”
“啊,是的。”
“是宫野艾琳娜带你走的?”
“嗯。”
“他们……”
“去世了。”
小朋友淡淡地回答。他把东西递给琴酒。
“对了,我现在的名字是西宫月昳。”他说,“恭喜你已经有了代号,琴酒。”
“起码现在我们是有名字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