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生装作没看见,一搭拂尘,大跨步向里去。
两名双髻宫人将沉重的红漆木门大大拉开,一股浓烈的檀木香迅速蹿了出来,正东角的香龛里供奉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玉像前面的贡品都是新鲜的,想来是日日都要换。
昌盛县主牛啊!
直接给她姑妈改了教啊!
檀生一抬头便见一位头戴抹额、未施粉黛,只着了一件素青色宽袍的妇人瘦弱地坐在堂前,这袍子太宽了,而这妇人又太瘦,感觉不是人穿衣裳而是衣裳在穿人,松松垮垮人好像要被这件衣裳给压扁了似的。
昌盛县主就站在这妇人身后。
这就是陈太后?
上辈子让满定京哭了三天的女人?
檀生拂尘一垂,行了个道礼,“贫道合真见过太后、县主。”
“你就是赵家那个姑娘?”
和人一样,陈太后说话尖弱,似是吊着一口气,这口气儿要是吐长一点好似能要了她的命。
檀生垂首恭顺,“贫道俗家姓名唤作赵檀生。”
陈太后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哀家听阿鹤说,道长您是一位很有本事的道人,通阴阳、断生死、知祸福。哀家本该亲去都梁山拜访道长和女冠,然则实在是提不起那股精神,只能请道长亲来入宫,还望道长见谅。”
装神弄鬼,这点最好。
旁人都得敬着你。
也就高淑妃那有胸无脑的会让她在大太阳下面站着。
檀生忙躬身,“昌盛县主数日亲至东岳观问道,诚心感天动地。小道不才,必当全心全意为太后分忧解难。”
陈太后正欲开口,却有一支低低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姐姐倒是很久没有这么大的阵势了。”
一个矮矮、圆圆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嗯,与其说是走进来,倒不如说是滚进来比较合适——穷极檀生两辈子,她就没见过长这么胖的女人。
这妇人五十出头的年岁,走一步脸上的肉就晃一下,走两步脸上好似快滴油,肩膀与腰臀同宽、腿脚和上身等高,面上糊着一层浓厚的粉,唇上的色儿倒是好看,跟高淑妃用的夹竹桃色似乎是同款。
可惜人高淑妃擦了这口脂像三月枝头含俏,这胖妇人却像偷了菜市场的猪血喝。
这人和陈太后站在一起,一个瘦成竹竿一个胖成狮子头,一个面色卡白一个唇红似血,一个风吹就倒一个把风顶回东南角,这鲜明的对比简直让人怀疑先帝的审美——这咋能差别这么大呢!
“窦妃…”
陈太后说了两个字,咳了三下。
昌盛县主屈膝颔首行礼,“昌盛给皇贵太妃请安。”
果不其然是她。
檀生转身搭了把拂尘,算是见了礼。
那妇人似乎很介意陈太后唤她“窦妃”,先笑着说一通,“姐姐老糊涂了,还窦妃呢!先帝都去了十多年了,窦妃是啥时候的名头了?我记得那时候,姐姐还住在凤和宫时吧?您可千万要醒醒,如今您住在太极宫,也再不是皇后了!”
看也不看檀生一眼,转头冲昌盛县主就是一顿排头,“哀家今儿听人说,你去善行司要了个轿撵说是接人?接什么人了?给二府递帖子了?往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宫里头接,宫外头脏病穷病一大堆,就接到太极宫还好,若是冲撞了皇上,就算有你姑妈给你担罪,你也脱不了干系!”
她教训昌盛县主,就跟教训打翻茶的下人似的。
一个球,在教训绝世佳人。
“蹭蹭蹭”
檀生的怒火在慢慢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