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骧是在腊月二十四来到京师的,各大衙门都快封印了。因为奉是奉旨觐见,杨士骧不能投亲靠友,只能住在京师的“高级招待所”——东城贤良寺里,等待着慈禧的召见。
当天,其弟杨士琦便来贤良寺探望乃兄。
杨士骧自光绪三十一年赴山东出任巡抚,一晃便是三年,与他这个足智多谋的弟弟还是第一次相见。杨士骧觉得其弟瘦了,气色不好,还不停地咳嗽着。而杨士琦则觉得乃兄更胖了,心宽体胖。
聊过家常话,兄弟俩马上将话题转入了政事。
“可知朝廷召我入京,所为何事?”
“不甚清楚。不过,兄长的风评是好的,据说太后数次夸奖兄长治鲁有功。”
“我听说皇上龙体欠安?究竟如何?”
“皇上还住在瀛台。并不常上朝……皇上体弱已久,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新闻。”因为是亲兄弟,杨士琦不需要斟酌词语,“兄长,袁公对你可是怨言颇大啊。”
“这个不消你说。为兄心里有数……杏城,你认为为兄做错了吗?”
“这个……”杨士琦不敢说的过深了,更不敢将袁世凯的抱怨说出来,怕引起兄长的不快。
“袁公所望,不过是要我替他将山东抓在他手里罢了。但是,山东不是我的,也不是袁公的,它是国家的。袁公所忌的龙退思,不是一纸命令便率军南下了?朝廷不准回来。他也只能蹲在江西。”杨士骧盯着弟弟,“这三年里,为兄悟出了很多东西,你可能懂,也可能不懂。在私人之上,还有朝廷,在朝廷之上,还有国家。为兄或许没有做到袁公满意,但自问对得起朝廷,对得起三千万齐鲁百姓。杏城。若是你在山东。也会悟出之前悟不透的东西。”
杨士琦锐敏地听到兄长竟然将朝廷与国家分列。也就是说,朝廷不等于国家了。他惊讶地发现了兄长身上有了他不熟悉的东西。沉思良久,“兄长,恕小弟直言。兄长认为龙谦会走到哪一步?”
“那么。你认为袁公会走到哪一步?”杨士骧犀利地反问。“袁慰庭如何对付铁良的进逼?在太后眼中,我们这些汉臣总比不上国族,不是吗?”
杨士琦默然。袁世凯正处于一生事业最艰难的时期。这个,举朝皆知。
“山东变化之大,贤弟不会清楚。耳闻不如眼见,眼见也未必真实。虽然我主政山东,真想不到再有三年,山东会是什么样子……实话对你说吧,龙谦在山东根基之深,超出了你的想象。如果你将合省士绅的利益绑在一起,朝廷一样奈何不得。”
“兄长是说,即使龙谦调离山东,其影响犹在?”
“何止是影响?”杨士骧冷笑一声,“其实,彼也不需要影响。士绅百姓尝到了新政的甜头,再变就难了。都晓得山东这几年实业做的好,无数新奇便利的物什行销京师,都晓得山东可以炼钢,可以造枪炮,都晓得山东财政过的舒坦……却不知道广大乡村的变化,那才是最可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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