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山认定木阚遇到了恶灵,多半已被生吞活剥了,他虽然是个当兵的,却为人儒弱,向来没什么主张,此刻胆怯起来,再也不敢接近木阚失踪的那条隧道。出于人类求生存的本能,竟使他只靠吃山洞里生长的地菌,在地下隧道里支撑苦熬了几十年。钱宝山每天都要不停地和自己说话,否则连人类的语言都忘记了,而且久在阴晦之中,活人身上的气息渐渐消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是鬼,早已不抱生还之望,只等寿数一尽,倒头就死也就是了,可今天突然间听到上边仿佛天崩地裂,隧道里的积水也随即暴涨,还以为是有山洪灌进来了,就冒死爬出来看个究竟。他在黑暗中生活得太久,双眼适应了这种环境,恰好看到司马灰等人藏身在树窟窿里歇息,他也不知道来者何人,倘若碰上进来寻找占婆王财宝的贼子,难免会被杀了灭口,所以只在暗中厮窥,不敢近前。
钱宝山观察了许久,觉得司马灰等人不像匪类,直至那些枯萎消失的“忧昙钵花”重新生长,浓雾也随即出现,四个幸存者又在密集的植物残骸中迷失了方向,这才用信号灯将他们引入蛇腹隧道。
等钱宝山讲完了经过,就试探着问司马灰等人何以到此?司马灰只推说自己这伙人都是游击队,根本不知道野人山里埋藏着阿奴迦耶王的黄金蜘蛛城,因为途中受到热带风团袭击,被迫逃进裂谷里躲避,又遇地面坍塌,才误入此地。至于盟军反攻缅甸后,世界风云如何如何变化,以及他们进山寻找蚊式特种运输机、引爆地震等等紧要之处,则是只字未提。
那钱宝山对此也未多作深究,只是说天见可怜,让他百死之余,还能在这里遇到同胞。但是他在隧道里转了几十年,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发现隧道下边就是没底的大泥掉子,确实没有任何出口存在,而且先前的震动,使废墟下的洞窟出现多处崩塌,如今只有古城内部的主隧道里还算安全,而周围的区域都被彻底堵死了,残存的氧气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好在凭着人多势众,相互间有了照应,倒是能够壮着胆子进去探个水落石出,总强似继续困在地下等死。此时双方隔着暗河,水中又有凶猛的鳄鱼出没,只能各自伏在隧道两侧的石台上说话,暂时无法汇合。
司马灰早在黑屋谋生的时候,就已深知世事险恶,不得不处处防着别人一手,他越寻思越觉得这事不对,心想:“这个自称是盟军失踪人员的钱宝山,编了套跟鲁宾逊漂流记似的鬼话,就以为能唬得住我吗?隧道里没有恶鬼也就罢了,可如果真有恶鬼存在,绝对就是你这‘第五个幸存者’了。”
司马灰仔细看过徐平安的笔记,里面有很多关于“第六独立作战工程团”在野人山修筑公路的记载,他察觉到钱宝山所言,应该是半真半虚,里面有一定的真实成份,诸如占婆王朝阿奴迦耶王的传说,以及陷入地下丛林的美军运输车队,还算比较可信,但涉及到钱宝山的身份和经历,则未必属实,很可能是个冒充的。
这个疑惑让司马灰感到极其不安,野人山裂谷最深处,本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古城下边就是充满沼气的大泥盆,如果不是化学落叶剂使“忧昙婆罗”枯萎,令大量沉积在茧上的泥水落入地底,洞窟和隧道里的空气,就根本不可能使正常人存活太久,除了“忧昙钵花”这种不受环境制约的特殊植物,洞窟内也不该再有任何地菌出现,最可疑的是对方没有携带电台,即便作为通讯兵,带着部二战时期的SCR单兵无线电,在地底经历了这么漫长的时间,也早就应该报废不能使用了。
从这些情况就可以断定,这个自称是钱宝山的老兵,肯定在试图隐瞒什么,而且他从不敢以正面示人,形迹鬼祟异常,也不知在那顶M1钢盔底下,究竟隐藏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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