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的声音闷闷的,像从封闭幽深的井下传来。
含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转头便向里屋看去——油灯亮堂堂的,孙太医还在里间换药,时不时传来白爷爷低声无意识的呜咽。
是换药疼的。
还能疼,就是好事。
总比整个身子都麻木了好。
徐慨看见小姑娘双手交叠放在裙琚上,见里间无事,又将头转了回来,抿着嘴低着头,只能看见精致好看的下巴和高挺小巧的鼻梁,那双最漂亮最特别最与众不同的上挑凤眼藏在了氤氲着白雾的夜色中。
徐慨听见小姑娘轻轻长叹了一口气,这口气长得好似要将眼前的白雾吹散。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盛夏的夜晚,静悄悄的,有几声蝉鸣,持续不间断,响亮又清脆。
含钏没问徐慨为何要留下来陪她。
徐慨也没解释为何不回府。
两个人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隔得不远,却也不曾靠近。
“咕噜咕噜——”
徐慨的肚子叫了起来。
含钏望过去,徐慨的脸“唰”地一下从下巴红到耳朵尖。
“饿了吗?”
含钏抿唇笑了笑,轻声问他。
徐慨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抿了唇,“过时不食,夜里再饿,也不能吃东西,为免积食伤身。”
怪不得梦里,徐慨吃晚膳总是节制,夜里也从不加餐,她以为是他不饿,结果却是因为这些刻板的要求。
含钏抬了抬下颌看着他,终是笑了起来了,“这是什么荒唐的谬论?您说过时不食,孔子也曰,斯二者,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天意是什么?天意是你肚子叫了,便需要吃东西。”
徐慨看向含钏的目光有些诧异。
还知孔子曰?
含钏被气得笑起来。
掖庭也要开课的好吗!
礼、乐、雅、书、数...有些在别院的女使还需学骑射、马球和投壶,在掖庭里有会来事儿的女使四下打听做过总结,前朝圣人的后宫三十七人,十人为世家簪缨,十人为民间良家,其他的尽是宫中的女使或别院的宫人。在掖庭里学得好的,还有机会选进内宫做妃嫔身边的掌事女使,再不济出宫后开女学、受富贵人家的聘请也是一条光明路啊!
不过...含钏算学得差的...每每月试,都与阿蝉你抄我我抄你,最后的结果要么阿蝉倒数第一,要么含钏倒数第一,要么...二人并列倒数第一...
含钏的自信,还是被白爷爷要进了膳房才渐渐起来了——书读得不好,菜做得好,也是一条路嘛!
若没有白爷爷,她不知她何为长处,更不知该如何应对未知的风险。
含钏刚刚展开的笑,慢慢浅了下去,扔了一句话,“您等等,儿去给您找东西吃。”
含钏翻身进了灶屋,看了看食材,还有几块鸡脯,一兜子松子还有一罐子前些时日练出的鹅油,想了想拿面粉加入融化的鹅油揉成薄薄的面皮儿,松子放在火上带壳烤熟后拆开碾碎,鸡脯肉下水煮撕成丝儿,小砂锅热锅不放油,将鸡丝里的水分炕干,放入豆油、粗盐、黄砂糖和胡椒粉,面皮刷上一层薄薄的蛋液,将鸡丝放进去卷个小卷后上锅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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