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儿子的话,朱阿贵竖起眉毛数落道:“痴儿。你以为认得两个字就了不得了吗?没看见南京夫子庙前那些抄书匠,人家认识多少字,还不是瘦的皮包骨头,一年也不一定吃得上一顿油水。凭你老子在老爷少爷那里的体面,你学会写字以后出路还不是大大的有?”
虽然觉得儿子眼界短,但是有儿子认字了这一件大喜事在眼前,朱阿贵稍加指责后也没有和儿子过多计较。
他看向儿子摊开在桌面上的书本,见上头许多的汉语拼音结构简单,也不像个文字的模样,好奇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一个月就能教会你识字的语文书?”
朱绍基点头。
朱阿贵又翻过封面指着上面朱绍基的名字问:“这三个字就是朱绍基了?咦……怎么和先生写的不一样?”
朱绍基道:“这是先生给我起的字,削鼻,朱削鼻。”
“鼻”在这时的江南方言中是奴仆的意思,朱阿贵闻言一下摇头道:“这字起的不好,既怪生、又不好听,彭家把鼻都削了,咱们家哪里吃饭去?不过你识字了,身份自然不同,以后我求少爷亲自给你起个字……”
教朱绍基语文课的老师虽然有秀才的功名,但却是手工业家庭出身,也是民党理论的强烈鼓吹者,极其反对文人士大夫的那一套思想,大力向朱绍基等人阐述明党的民族主义理念。
特别是老师对于他十分喜爱,知道他的身世之后又对他格外关照。
民族主义的一大特点就是将人以民族划分,不分主仆贵贱,同为中华民族,同为民族利益奋斗。
朱绍基如今才十岁,对民族主义思想的领会虽然说不上有多深,但是在学习之中他已经渐渐感到外面的世界和金坛县不同。
朱绍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事情,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让他有了自尊,他明白自己不想再回去伺候县里的老爷、少爷、少爷的少爷。
看着父亲哼着歌翻着书本,朱绍基突然忍不住问:“爹爹,如果有一天彭少爷不照顾我们家了怎么办?”
朱阿贵一惊:“你听少爷说过这话?”
“我没听过,我就想咱们家的房子土地全都是彭少爷给的,如果有一天少爷不照顾咱们了,咱们家是不是连饭也吃不上了?”
朱阿贵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不是废话?咱们一吃一穿都是彭家的恩典,所以你才要想着报恩呢。如果恶了老爷少爷,咱们家自然连饭也吃不上了!”
朱绍基忍不住道:“以前爹爹和爷爷每年到头都在田中忙碌,这才打来了粮食,如今爹爹又帮彭少爷天南海北的办事,咱们的吃穿怎么样也挣出来了了,这……这怎么又算作是彭家的恩典?”
“你说的什么屁话?”朱阿贵想要反驳,思索一阵发现自己也想不通,骂道:“你好好读你的书,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这也是你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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