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朕登基已有月余,所见者廷臣明哲保身,无有担当,阁臣拉帮结派,相互攻讦,区区钦差人选,拖延十数日而未决,岂非正应先皇评语乎?朕日见此景,忧心社稷更痛心疾首,然诸臣尚不知自省,以国家公器为私心所在,阁臣为一钦差争论不休,互不相让,不得不上奏朕决,此为臣下当行之事乎?先皇之音,犹在耳畔,朕字字句句皆不敢忘,望与诸臣共勉,勿负先皇与朕之重托,此谕!”
王安面无表情,宣读诏书的时候口气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感情,却叫在场的大臣一阵惶恐,额上冷汗直流。
沈鲤站在一旁,心中更是一阵冰凉,无比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拦住朱赓。
和天子的这份诏书比起来,什么韩爌的去留,钦差的人选,又能算得上什么,天子在这个时候下了这么一份看似言之无物但是词锋严厉的诏书,绝不单单是训斥廷臣这么简单。
以沈鲤的政治智慧,自然看得出来这份诏书背后隐含的意味。
天子终于按捺不住,要对吏治出手了!
“臣等惶恐,请陛下降罪!”
这番恍惚之间,沈鲤却感到身旁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顿时清醒过来,跟着王锡爵一同大礼参拜,开口说道。
这是为臣的礼节,天子震怒若此,作为臣子,姿态是一定要有的。
王安点了点头,将诏书放在王锡爵的手中,转身带着人离去了。
风波平息下来,三位阁臣面面相觑,皆是苦笑一声,不过让王锡爵有些郁闷的是,衷贞吉和沈鲤望着他的目光当中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显然是觉得,天子的这份诏书和他脱不了干系,毕竟一直以来,他都致力于肃清吏治。
揉了揉额头,老首辅心中亦是一阵感叹,这位新天子对时机的把握果真是炉火纯青,一点不起眼的小事都能借题发挥。
他的确打算肃整吏治,可是却没想到,天子动手的这般果决,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可有的忙了。
摇了摇头,王锡爵提起笔,命中书舍人取出一份龙纹黄绢,挥毫泼墨,片刻之间,一份豪气万千,词锋严厉的旨意便在他手中缓缓成型,然后从身旁的桌案上拿出一枚银印,重重的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记,然后交给一旁的中书舍人,道。
“送交司礼监用印,然后即刻下发六科,不得延误!”
这便是圣旨的正式流程,由天子下诏,送达内阁,然后内阁拟旨,送交司礼监用上天子宝印,随后下发六科复核,再由六科下达到各衙门,如果是下达给某个人的圣旨,六科则是会转交行人司前往宣诏。
而这个过程当中,每经过一个部门,都要用上部门专属的印章,写清经办人的名字,才算是合理合法的圣旨。
一份完全遵照流程的圣旨上不仅应该有天子的宝印,更应该有内阁的印信,司礼监的印信,再加上六科的印信,这四者缺一不可。
沈鲤和朱赓在旁看着,叹了口气,也上前在黄绢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他们已经可以想见,这份诏书签发之后,将会在朝局引起多么大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