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爷可不是随便叫的,辽东都司的各个卫所属官在给辽东巡抚、巡按等大人文书中,惯常的抬头便是一句“某某老爷”,这没有一定的级别,称老爷便是不合规矩。当然那些大户巨贾们私下里也可这般称呼,如今大明朝可没有如洪武年间那般严格。
只是苏翎与赵毅成都很少见到属于胡德昌商贸那条线上的人,是故这听到“胡老爷”三字,都有些意外,不过,两人随后便都笑了起来。按说以胡德昌现在的身家,称呼也算合适。
“你是哪里人?”赵毅成问道。
“小人是苏州府人。”吴俊轩依旧低头答道。
听到苏州府,苏翎双眼一亮,张了张嘴,但随即又恢复常态,问道:“你怎么跟的胡德昌?”
“小的原在苏州府经商,贩些苏缎、云锦、杭罗为生,也做些茶叶、土产生意,后小的听说往日本贩货获利颇厚,一时贪心,便雇船出海。谁曾想刚出海没多远,便遇上风浪,沉了船。小的命大,在海上漂了两日,被人救起,留得一命。不过小的身家全都在那艘船上,田产都押给了别人,还欠着三千两银子,便不敢回去,一路辗转到山东谋生。这才遇到胡老爷。”
苏翎瞧了瞧吴俊轩,见其脸上倒看不出这番经历留下的痕迹,也算是福大命大之人。说这番话,大概也是经胡德昌指点过的,胡德昌毕竟事务繁忙,这回无法亲自前来办这件事。
“这事胡德昌是怎么让你办的?”赵毅成又问。
“因胡老爷要往江南买布,便让小的一起回苏州府,胡老爷说若是小的办成此事,便帮小的垫付三千两的欠债。小的受此大恩,自当尽心办事。”
重赏之下,必然不会缺人办事,胡德昌的手便是如此伸出去的。按说这一般的商人不会这般行事,但胡德昌可是背景不同,但凡苏翎交待的事,没有一件不尽心尽力,花多少银子,从不会在乎。
“你熟悉这书坊的事?”苏翎问道。
“小的家宅附近便有几家书坊,自小便看惯了的。小的还曾贩卖过几次经书、典籍刻本,不过所得不多,便未再做。”
这吴俊轩还真是商人本性,什么都要参与一下,估计与胡德昌有的一比,天生便是经商的命。
“说说你带来的这些人。”苏翎继续问道。
“是。”吴俊轩添了添略干的嘴唇,接着说下去。
“此次小的带来的人,有刻版工五名,刷印工三名,擢配工三名,装订工四名,制笔、墨工各一名,总计一十七人。另所需雕版等工具、器械一并都备齐的,还有纸、墨等也都随船运至。”
赵毅成一笑,问道:“你这岂不是搬了家书坊来?”
“正是。”吴俊轩倒没觉察出赵毅成的笑意,接着说道,“这些人原本都是一家书坊的,因原主人嫌无利可图,便全都典了出去。小的便将人、物都接了来。”
“他们肯来辽东?”赵毅成追着问道。
吴俊轩再次欠身答道:“胡老爷给了三倍的酬劳,并说只需干满三年,便可回去。”
“他们不怕辽东的战事?”苏翎紧跟着问道。
“这个......”吴俊轩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将军,这些人若是有去处,自是不会赴险。这一是因胡老爷给的银子多。这些人都非苏州府本地人,比如其中的黄姓刻工,便是歙县人,家中数代都是以此为生。这些工匠,只要哪里给银子多,便会去哪里。二来,辽东虽然听闻战火不断,但既然能招募印书工匠,胡老爷自然能保全他们的性命。”
这也算是一种形势估算吧,工匠们自有自己的盘算。再说,若不能保全性命,谁还有闲工夫去印什么书?这些人虽不知道胡德昌到底是谁,但这般手笔,那自然是世家大户们的做派。且坊间传闻朝廷十几万大军正磨刀霍霍,大有一战而胜的事态,那些建奴焉知不会随之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