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点头:“正因为陛下明白,臣也才敢放心做一个为国办事的外戚。其实就算是于少保、张江陵这些属于士大夫的人,在失势时,也没多少士大夫要为他们犯颜求情。自宋以后,王朝要易姓改号,就只能是外部入侵与内部百姓造反大换血,而想靠在内部获得足够多的权势然后夺位的土壤已经没有。韩侂胃权力就曾经很大,但也没敢想过夺君权为己有,因为他的权力本就来源君权,人只为他的权力的来源负责。”
“好一个人只为他的权力来源负责!”
天启只觉张贵似乎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频频点首,且道:“朕的权力来源在于天下人还认这个皇帝。所以,朕不怕你不认朕,就怕天下百姓不认朕。”
接着,天启又道:“因而,朕其实不担心外戚做大,反而更担心你的将来。”
“朕千秋万代之后,乃至你外甥千秋万代之后,你若还在,该如何是好?你可有想过?朕倒是一直想问你这话。”
“事实上,别的勋戚,为什么不敢惹文官?”
“他们其实不傻!多半也因为知道这些,所以也就不敢为国做事的,就因为怕得罪了天下权贵官僚,落得个万劫不复。”
“陛下!臣其实也想做个安享尊荣的外戚,可现实是,大明在陛下即位之初时,已经不可能允许一个猜到点将来的外戚安心享乐。”
“至于臣的后路,臣其实已经想好,这天下不是只有九州才适宜生存,才风光秀美。等到那时,臣就自请封疆于万里之外。内部倾轧的事,让别的人去干。”
“如今不过是大明刚刚步入中兴,还不足以建立起全球秩序,臣也就还不适合出去而已,毕竟这个时候,臣若出去,只怕不但要被外夷欺压,还要被本国人欺压!”
张贵回道。
“朕可以先答应你。”
半晌后,天启笑着说了一句。
接着,天启又神色凝重地道:“朝中斗争的确残酷,连天子都会落水,或者被人用其他方式弑杀!更别提其他人了。离庙堂远远的挺好。朕其实都不想做这天子,安心地做做木工,研制一些有用的器械,也比猜人心斗心机有意思!”
接着,天启又问着张贵:“不过,有没有办法避免这样的残酷出现?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人都在讲仁义,可人人又都在假仁假义。而是真的能人人讲仁义讲规矩,朕自己可以不畏死,不在乎名声;但朕不想太子将来会因为想有所作为而被害,甚至落个千秋万世的骂名。”
“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能不能让我汉家内部斗争的烈度不那么激烈,汉人之间不用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残酷模式来相处,乃至王朝更迭也不必要先出现大饥荒直接饿死上千上万人乃至屠城灭郭才能重建太平?”
张贵问道。
天启点首:“朕就是这个意思!其实,朕又何尝真想做暴君,真想只顾个人痛快?所求者,也无非是让大家真的守规矩而已。”
《剑来》
张贵道:“其实我们现在就是在朝这方面努力!”
“陛下要想汉人之间不互相倾轧,不人人为己,只能让汉人不以汉人自己为牛马。”
“因为,人要想做富贵人,则必须有人要像牛马一样活着!”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大明真的建立起了一种秩序,天下汉人可以靠牧天下外夷而获得富贵生活,则汉人之间必不会再互相倾轧,也自会讲同胞之情。因为这样就相当于天下汉人之间,人人都是士大夫,而人人都是士大夫,自然人人都会讲究仁讲究礼。”
“你说的没错!”
天启点了点头。
张贵的意思其实就是,只要汉人内部的蛋糕一直在做大,就不会那么卷,就不会去残酷的斗争。
天启自然也明白,且问道:“可是,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张贵言道:“以臣之见,能不能成功,最关键地看蒸汽机能不能造出来!这个很有可能用机器之力代替人力畜力,且效率更高。如果这机器是由我大明造出来,则自然是我汉人将来统治世界,则人人必由我汉人之是非为是非,如果是西夷先造出来,自然将来是西夷人统治世界,而则人人必由西夷人之是非为是非。”
“有理!”
天启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也就立即起身道:“朕去朕的作坊了,就不留你用膳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