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忙起来,就犹如白驹过隙。五天后的傍晚,大厨路汶牵了匹老马,带着一整套做烤肉的用具,缓缓走向了通惠河上的一艘事先挂起了固定次序彩灯的醉仙楼。
虽然妥欢帖木儿与爱猷识理达腊的父子相残,令今年的腊月,变得多少有些清冷。
但大都城内有的是钟鸣鼎食之家。这些人家无论什么时候,也忘不了富贵排场。
因此通惠河尾段靠近皇城这段,每一家酒楼都是高朋满座。而被冻得光滑如镜的河面上,也早早地竖起了上百座冰块雕琢而成的亭台楼阁,在烛光的映照下,光影摇曳,勾心斗角,浑然不似人间。
大户人家借酒楼宴客赏冰,自己专程请高明厨师掌勺,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因此谁也没有觉得一名胖胖的厨子和一匹老马,行走在琼楼玉宇之间有什么古怪。
更没有多事儿的差役,敢上前问一问路大厨有没有携带那么多刀具的资格。
有道是,宰相家的门房四品官。大都城这地方什么都稀缺,就是不缺官儿。
能把自己吃成如此之胖,走路还如此从容的人,少不得是哪家王爷的御用掌勺。
没事儿干招惹了他,等于上门打了王爷的脸。即便王爷不自己开口追究,那个冒失鬼也会迅速自人间消失。
直到来年冰消雪尽之后,才会于永定河,甚至更远的地方,变成一具无人认领的尸骨。
再也无法给顶头上司们找麻烦!所以最后这段路,大厨路汶走得极为从容。
他甚至仔细观赏了数十座冰灯,为巧夺天工的造型而赞叹不已。仿佛在即将过去的整个冬天里,从没注意到过此物的美丽一般。
又好像在即将远行之前,最后一次留恋通惠河上的繁华。大元太尉月阔察儿,则在醉仙楼的二层窗口,将来客的举止,一分不落的眼里。
他今天不光邀请伯颜作陪,还带了四名禁军中的心腹武将,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近身搏斗经验丰富。
此外,在醉仙楼二层的其他雅间及一楼的散桌,他也提前安排了七十余名穿了便装的家丁。
原准备万一对方在酒桌上发难,就立刻奋起反击。谁料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大厨路汶孤身一人。
两相比较,哪一方的底气更足,就不问而知了。着,月阔察儿就觉得自己脸上发烫。
然而,他却不后悔自己准备得太复杂。他大元朝的三公之一,地位无比尊贵。
而对方不过是一介草民,虽然造反跟对了人,最后的官职也高不过五品。
双方原本就不在一种层次上,对自身的安全,考虑得自然不会一样。
“这就是朱屠户安插在皇上眼皮底下的探子头目?果然胆子足够大!”
“不愧是朱屠户的爪牙,带着几把菜刀就敢前来赴约!怪不得淮贼这两年每战必胜!连一个探子都能有如此胆色,那徐达胡大海之辈,岂不是更是牛到天上去?!”
“好一条汉子,真不愧....”与月阔察儿不同,他的心腹武将们,却没考虑太多
“玉器与石头”之间的身份差别。见对方单枪匹马而来,忍不住就纷纷低声赞叹。
“瞎嚷嚷什么?尔等嫌知道此事的人不够多么?还是嫌老夫获得太久?!”听着周围低低的议论声,月阔察儿顿时心烦气躁。
扭头狠狠瞪了几名心腹武将一眼,恶狠狠地说道,
“下去两个人,把他接到这里来!别就顾傻站着瞎啰嗦,等会儿有的是功夫,让你们当面向他表达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