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医官凝视许久,忽然将两把军刀并拿在一手中,另一手曲指弹剑,慷慨悲歌:“草草闾巷喧,涂车俨成位。冥冥何所须,尽我生人意。北邙路非远,此别终天地。临**频抚棺,至哀反无泪。……”
一曲苍凉挽歌,透着道不尽的哀伤。曾经并肩而战的兄弟袍泽,如今却凋零殆尽,仅剩孙老医官孤身一人在这世间。天人永隔,生死两茫茫,世间之大愁苦,莫过于此。
李得一停下手里的铁锨,静静听着。
山风忽然吹起一阵,似乎忍不住要吹散这哀思的苦痛。
曾经誓言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袍泽弟兄,却因为各自的命运轨迹,终走上不同的路。这世事就是如此变幻莫测,将人的誓愿无情地敲为碎片,再一点点碾为齑粉。
纵然是李有水这样生性豪爽豁达,勇敢无畏的能人,却也终有意外残疾,黯然失意归隐田园,终死于夷人刀锋下的劫难。
孙老医官却因为狄大帅的遗命,不得不勉力支撑起整个威北营,直到今日。
这世间,不如意事常**。可这人啊,就是舍不得这世间,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李得一的三爷爷李有水,当年尽管已经伤残归隐,但仍旧时时随身携带这把军刀,直到临死之际还紧攥军刀,奋勇杀敌。可见他终是忘不了那金戈铁马,忘不了浴血疆场,忘不了金兰兄弟。
到最后,却只能带着满怀牵挂,一腔不舍,还有全身豪勇热血,化为黄土一捧,枯骨一堆。
孙老医官唱完一曲凄凉挽歌,李得一这才继续动手,取出三爷爷遗骨。
十几年过去,由于当年埋葬三爷爷时间仓促,仅能草草埋葬,根本没有棺椁,甚至连草席都没有。到现在,三爷爷的身体早已化为泥土,只有一副遗骨存留。
也许是青山有幸埋忠骨,这么多年来,三爷爷的遗骨居然没有被野狼野狗动过,在土里保存完好。
李得一拿过一口事先备好的棺材,将三爷爷的遗骨仔细收殓。
整个过程,孙老医官一言未发,就那么静静看着。
“师父,这刀……”李得一拿手指着师父手里那把三爷爷遗留的军刀,询问是否要一起装入棺材。
孙老医官把刀入鞘,郑重递给李得一,道:“你以后带着这把刀上阵。要奋勇作战,切不能堕了李大哥的威名。”
李得一用力点点头,把刀接在手中。
将盛殓三爷爷遗骨的棺材盖好,李得一这才道:“师父,俺想去看看庄里其他的乡亲。”
孙老医官点点头,坐在旁边孤独地饮酒,不时弹一下手里那把军刀,寄托哀思。
李得一拿着铁锨,顺着庄里崎岖的山路,挨家挨户走进去。
当年李泉庄遭难之时,李得一不过十岁,根本没力气把乡亲们的尸体背到庄里的坟地下葬,只能在各家天井里就地挖个坑,草草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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