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说,并不是看轻教师这个职业。我自己也是教师,而且生涯够长。我只是借一个最朴素的例子说明,天下一切“拥有”、“占有”、“持有”、“掌有”、“享有”,疑点很多。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有”只不过是一种名义,而名义本是人类的虚设游戏。“有”的最切实意义可能包含一点支配的权力,但其间又颇多蹊跷:乌云能暂时地支配阳光却不拥有阳光,海风能暂时地支配船帆却不拥有船帆。
二
人们为“拥有”而争抢,使世界划分出很多界线。守住已抢得的界线,觊觎未抢得的界线。千百年来,掠城夺土、割地划疆,无非为此。所谓界线,就是以一种脆弱的契约方式来固化拥有,扩展拥有。其实,这也是一切人文劫难的固化和扩展。
这中间,有大批学人一直在为种种界线划分进行理论加持,人世间的绝大多数概念、逻辑、学理,皆由此而生。
人们凭着聪明的头脑,把最原始的**和冲动精致化、规则化、理论化了。这一切很容易被看成是人类进步的证据,其实,那是以复杂的方式回归荒蛮。
能看清的人并不太多。除了我一再称道的佛家、道家、魏晋时代哲学家外,还有不少优秀的西方人。例如,歌德就说过这样一句话:
人类凭着聪明划出了种种界线,最后凭着爱,把它们全都推倒。
在这方面,比歌德做得更出色的,是中国的禅宗。禅宗大师种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作为,全是为了推倒那些界线,包括那些概念,那些逻辑,那些学理。
全都推倒了,那就是“空”。
好像失去了很多,但细细查点,才发现失去的全是羁绊,全是桎梏。当羁绊和桎梏都没有了,那么,让我们警惕的人文劫难,也就失去了落脚的基点。
因此,“空”的哲学,是针对人文劫难的“防卫系统”。
三
“空”有两义:在内,是本性之空;在外,是羁绊之空。
本性之空,是指天下万物未必具备名号所限定、历史所确定、习惯所认定的性质。也就是说,此未必是此,彼未必是彼;忠未必是忠,奸未必是奸;祸未必是祸,福未必是福;盛未必是盛,衰未必是衰。即便是,也处处流动、时时转移,从称呼它们的刹那间,已经不能确定。
这就像半山腰里一个两头通透的崖洞,战争期间临时做过各种仓库,每种物资都有名号,把整个崖洞都装满了。人们可以根据物资的名号,叫它什么洞、什么洞。后来,战争结束了,物资搬走了,崖洞清空了,一派开阔。鸟雀飞进来,又飞走了;云霭涌进来,又涌走了;花香飘进来,又飘走了。它永远是空的,许诺一切,迎送一切,挥洒一切,却又不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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