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截掉左小腿,又不是手,手的话多不方便啊——”
任小姐的声音,在胡悦的表情里越来越小,最终乖乖地低下头,费劲地用左手抄起筷子,胡悦说,“台湾的花雕鸡泡面,听说挺好吃的,十多块一盒呢,便宜你了。”
泡面是香的,配上两根香肠,在深夜的值班室这种特定情景下,充满了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就好像火车上的烧鸡,登山半路上的黄瓜一样,哪怕只是看着都觉得回味无穷。任小姐也确实是饿了,一整个下午都在大闹,情绪变动也大,再说,今天要自己走路,活动量比从前大多了,就算左手极其不方便,泡面送进嘴里也赶紧吃了几口,又想捧起来喝口汤,只是左手力道不大,把求助的眼神望向胡悦,胡悦也不帮她。
这是在惩治她,任小姐知道,却也没有生气,她狼狈地凑到碗边上,张嘴喝了一口,又被汤烫着了,唉唉叫——丰唇就是这个样子,可能会敏感肿痛到一个月左右,稍微恢复个几个月,效果就跟着没了。
汤没那么烫,胡悦是知道的,她问,“还有紧绷感,会肿痛吗?”
任小姐点了点头,“嗯。”
她忽然又有点低落,垂下头拿叉子搅着泡面,过了一会,有些自嘲地一笑,“我给你讲个很好笑的事情,胡医生——我做这个丰唇,我家里人居然没有一个看得出来。我爸爸妈妈骂了我一个下午,什么都骂到了,也没看出不对。”
任小姐有时候是让人觉得无可救药,但有时候,你又确实能感到她的无助,胡悦叹了口气,把手放到她肩上,“你奶奶呢?”
“她老了,视力不好。”任小姐摇头说,“只说了一次,但没怎么看出来。”
说到她祖母,任小姐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了下去,胡悦察言观色,“你今天让她伤心了。”
“我……我……”任小姐几经纠结,仍是叹气,“是啊,我让奶奶伤心了。”
胡悦没有直接劝她放弃截肢——在她看来,任小姐的念头其实已经很淡了,否则她并不会第一个选择给自己打电话求助,她胡悦和达先生比,没有任何优胜之处,唯独有一点,那就是她确实明确地不支持任小姐截肢,而且试着扭转过她的看法。
只是,在当时,时机尚不成熟,而现在则不一样。任小姐心中一直涌动的想法——哪些恐怕她都不容许自己去考虑的想法,没勇气去付诸实现的想法,在当时阻力过多的想法,现在,都可以重新放到台面上来考虑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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