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奸巨猾这个词,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马跃之如此说曾本之,却是万分合适。
事后证明,曾本之要马跃之来办公室见面,不全是给郑雄说清楚往事的过程当证人。当年郝嘉跳楼自杀的背景原因,在楚学院早已不是秘密,大家都明白郑雄是脱不了干系的,只是缺少让郑雄亲口承认的直接证据。郑雄最终承认的方式有些无耻,毕竟还是承认,而非否认。郑雄离去后的沉默没有延续太长时间,马跃之还在慢慢品茶,曾本之像是突然来了兴趣,要与他比一比书法。
曾本之如此要求也有他的道理,马跃之总说自己存有古董墨和老宣纸,又不是搞收藏,更不是想升值赚钱,不如趁现在还拿得动毛笔,赶紧过把瘾。说着,他就去整理桌面,将一应毛毡、毛笔和砚台准备齐全。马跃之没办法,只好去“楚才晋用”室取了一支乾隆年间的古董墨,还有半刀一九八〇年代安徽泾县生产的红星牌宣纸。马跃之不心疼墨,便心疼纸。他说,有人用收藏茅台酒和黄金来保值,这些东西的升值空间都不如红星宣纸,一刀一百张的红星宣纸,一九八〇年代只卖百把元,现在每一张价格都在千元人民币左右。马跃之表面上心疼那些宝贝宣纸,曾本之想研墨时,他又担心将古董墨弄坏了,非要亲自动手研。不一会儿,砚台里的水就被研得黑稠黑亮,屋子里还有一股幽幽的墨香。曾本之想起几个月前,也是在这间屋子,马跃之与他说起古时文人爱好红袖添香,并不是要妙龄女子陪读,而是写字作画时,在一旁帮着研墨。男人年轻力壮研出来的墨有粗暴之态,不大好用,女子身手力度加上性格柔韧,研出来的墨也会柔顺润饰。曾本之在一旁提起往事,说马跃之正在实践自己的理论,七十岁的老男人,身手力气可以媲美二八女子了。马跃之不理他,沉住气按早先说过的身直向定的研墨方法,直到将砚台里的墨汁研得像婴儿的眼睛那样黑亮。
看看墨研得差不多了,曾本之也不客气,拿起一支兼毫毛笔放入砚台,将墨吸饱后,再在砚台上将笔锋反复捋顺,用千钧之力的样子,在裁好的斗方上写下两句话八个字:“孤草修长,繁华圆润。”
这边马跃之也不示弱,他不再研墨了,找了一支纯羊毫毛笔,如行云流水一样,也在新铺的斗方上写下两句话八个字:“天资流丽,莞尔率真。”
写完之后,他俩将各自的斗方用小磁铁吸压在铁皮资料柜上,再退后几步,不知是夸自己,还是夸对方,两人都说了一声好。接下来还是曾本之先写。
这一次曾本之还是如法炮制,在斗方上写道:“暖阳千树,凉月一窗。”
接下来马跃之也跟着在方方正正的宣纸上写上:“天光十万,独上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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